论苏轼豪放词的审美特色

[摘要] 苏轼打破了晚唐五代以来“词桩献媚”的词风，用自由豪放的文笔，为词开辟了新的天地，这也成就了苏轼在豪放词史上的重要地位。但苏轼的仕途之路却不顺利，所以苏轼经常以自然景物的壮阔来衬托内心的落寞，如此的慷慨激昂，充分表现出其豪放的词风。我们看到的苏轼现存二十多首豪放词大都是在被贬密州黄州时所做，景物的波澜壮阔好像历历在目，苏轼的忧郁感伤之情，我们也能随之体察。下边我们通过三首苏词来具体的鉴赏一下，《念奴娇·赤壁怀古》、《江城子·密州出猎》，遭受贬谪后豪中带悲的《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关键词】苏轼 人格魅力 豪放词 词美壮阔 豪中见悲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又字和仲，号“东坡居士”，南宋高宗朝，赠太师，追谥号“文忠”，眉州眉山人。
 
 我认为，在鉴赏苏轼的豪放词以及体察其中的思想情感之前，我们应该先了解一下这位旷世奇才的人格魅力。才华横溢的苏轼二十岁时就高中进士，但他的仕途之路却充满了艰难和苦涩。但在他的词中，人们看到的却永远是乐观豪迈的精神和不时发出的爽朗笑声。即使是醉得躺在草上也能怡然自得，他那旷达的情怀和随遇而安的性格，使得词拥有高远清新的意境和豪迈奔放的风格。仕途之路的坎坷波澜并不会打压住这位一心报效国家的勇士，虽然遭受很多次的贬谪后在其诗中也出现了寂静，落寞，不安的情绪，但这更能表现出苏轼自视极高，孤傲不群的性格，反而更加提升了苏轼的人格魅力。另一方面苏轼在其词潇洒的风度里潜伏着一种浓厚的，逃避现实追求解脱的老庄思想，用来寄托自己对政治现实不满的心情。    
  这首《念奴娇·赤壁怀古》是苏轼谪居黄州游赤壁时所写，满腔的报复，借历史人物的境遇来表达，词豪美壮阔:

 [1 人教版高二教材]1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上阙咏赤壁，通过描写赤壁之战时宏伟的自然景象，对下阙的人物描写做烘托。“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作者利用自然界长江的大浪衬托出诗的恢宏气势，中国千百年的英雄人物也随之浮出水面。“浪淘尽”其中既有长江巨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奔流不息的情感，又有波澜壮阔的景象，与前一句大江东结合，有悲哀，有解脱，表达的更是一份通古至今的豪迈气度。这是一前所未有的以描绘自然景物来表达人物豪迈之情的诗句，苏轼在这里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词风一转，这一句写出了赤壁之战战场的遗址，点明方位，让人有亲临其境的真实感，好像一幕幕的宏伟展现在眼前。突然词风一转，到了具体的人物身上，三国时期周瑜在赤壁之战时得意的景象不禁让人浮想联翩。紧接着作者就满足了读者的好奇，一句“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突然间巍峨的石头，狂卷的惊涛骇浪，狂风席卷的白雪随之出现，由一个看似平淡无奇叙述往事的回忆性事件突然转接到奔马轰雷，惊心动魄的奇险境地，人们的心胸顿时开阔了，精神也随之振奋洒脱。第一句把赤壁的石，那种陡峭峥嵘的直插云天的险峻形态形象地描绘了出来。第二句把长江之水滚滚东去，激流澎湃的气势。随之激起大把的浪花，形成波涛汹涌之态。不但写出了水的急，还能从急流中仿佛听到狂涛拍岸的吼声，看到它不可阻挡的威力。第三句写“拍岸”后的“惊涛”所出现的浪花飞溅的奇丽景象。这三句写景，一字一句，让读者亲临其境，仿佛战场就在眼前。“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这两句在上下两阙中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看似赞扬周瑜周郎，实在用周瑜来代表历代的无数英雄。诗人在这里，把“如画”一样绮丽的江山和众多的英勇威武的“豪杰”联缀交织成词，创造出一种高尚隽美的意境，使人肃然起敬，并为之向往、倾倒。一句千古英雄，也表达出作者自己的英雄梦。借着对古代对英雄的向往之情，表达着自己愿意为国效力的决心。假借“人道是”以引出所咏的人物。“乱”“穿”“惊”“拍”“卷”等词语的运用，精妙独到地勾画了古战场的险要形势，写出了它的雄奇壮丽景象，从而为下阙所追怀的赤壁大战中的英雄人物渲染了环境气氛。
 
 下阙着重写人，借对周瑜的仰慕，抒发自己功业无成的感慨。用“小乔”烘托周瑜才华横溢、意气风发的卓越风姿，对周瑜轻松大破曹军的赫赫战功的详细描写，实在反衬自己的年老无为。“多情”后几句虽表达了伤感之情，但这种感情其实正是词人不甘沉沦，积极进取，奋发向上的表现，仍不失英雄豪迈本色。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公瑾”即周瑜，在这里苏轼描写了周瑜当年风华正茂的形象。“小乔初嫁了”，这句看似闲笔，实在是用美人衬托英雄。“小乔”，是乔玄的小女，是当时有名的美人，拥有着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容颜。周瑜与她结婚是在建安三年（公元198年），到赤壁之战的时候，他俩成为夫妇已经10年了。这里写“初嫁”，为的是渲染词的浪漫气氛。对塑造周瑜“雄姿英发”的光辉形象起着渲染衬托的作用。“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周瑜手执羽扇，头戴纶巾，表明他虽为武将，却有文士的风度。如此的英雄俊美，此时周瑜的这段人物描写的美，与上阙自然界气势磅礴的美形成呼应。又一次自然与人物的结合出现在诗文里。这样就突出了周瑜蔑视强敌的英雄气概。“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谈笑间”三字，充分反映了周瑜当年赤壁破曹时那种轻而易举的神态。曹操的十万大军在这里被苏轼比喻成“樯橹”，“灰飞烟灭”，火烧赤壁的情景和曹操覆灭的惨象逼真地再现出来了，给读者留下难忘的印象。在这里苏轼又一次表现出想像周瑜当年大败曹操，并且气定神闲的指挥军队的豪迈敬仰之情。“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尽管苏轼一次次感受到[2 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第三卷第四章]2“人生如梦”, 但他并未因此而否定人生，而是力求自我超越，始终保持着乐观顽强的信念和超然自适的人生态度，所以词中“悲性”的表达既隐曲又微弱，不易发觉。
 这首词是苏轼的代表。通篇词美壮阔，结尾虽稍有流露消极情绪，那是因为回归现实后，苏轼发现自己不是生在周瑜的那个时代，没有人对自己重用，所有的一切英雄形象太难实现。但从全词看，气魄宏伟，视野阔大。通过对壮丽河山的赞美，和对历史英雄人物的歌颂及怀念，构成了豪放的基调。词中波澜壮阔的景象与尽情抒发的情感，使得豪放发展到极致。

 《江城子•密州出猎》   []3是宋代元年1075年冬季创作的，当时作者随友人一同打猎归来，看到城里的百姓欢呼迎接的情景，不禁诗兴大发，全词“狂”毕露。此词中的“狂”正是作者豪放，放荡不羁的表现。这首“千古绝唱”通过冬猎盛会的描写，反映出作者关心国家的完整统一，反对敌人入侵的强烈愿望。　　　[3 人教版九年级上半学期第25课《词五首》]3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上阙写出猎场面，开篇“老夫聊发少年狂”，一个[]4“狂”字笼罩全文，以抒胸中雄健豪放的一腔磊落之气。作者当时年三十八岁，却说是“老夫”，明显的自嘲，其实是想告诉大家此时的自己正是当年，朝廷却不重用，不禁心生悲愤之情。又用“聊发”与“少年”二字的对比形成强烈的反差，形象的透露出作者内心的郁积情绪。[4 《东坡纪年录》：“乙卯冬，祭常山回，与同官习射放鹰作。”]4当时接下去的四句写出猎的雄壮场面，表现了猎者威武豪迈的气概：词人左手牵黄犬，右臂驾苍鹰，好一副出猎的雄姿！随从武士个个也是“锦帽貂裘”的打猎装束。壮阔的奔驰在打猎场上，这也是要提醒君主注意自己，可以为国效力，期盼重用。从此中不难看出，作者打猎归来，城中的百姓百般的欢迎，越是如此，词人越是想报销国家。他想要像当年孙权射虎一样，一显身手。《三国志》曾记载一次出行中，孙权的坐骑被老虎所伤，他镇定的在马前打死了老虎。作者在这里以孙权自比，更是显出“狂”劲和豪兴来。词中出猎后百姓围观的热闹场面，更是让作者词中的狂气大展，豪兴大发。
 “酒酣胸胆尚开张”，东坡本来豪放不羁的性格在酒之后就更表现的淋漓尽致了。此句以对内心世界的直抒，总结了上阙对外观景象的描述。接下来，作者倾诉了自己的雄心壮志：[5 用典：《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记载：汉文帝时，魏尚为云中太守，抵御匈奴有功，只因报功时多报了六个首级而获罪削职。]5年事虽高，鬓发虽白，却仍希望朝廷能像汉文帝派冯唐持节赫免魏尚一样，对自己委以重任，赴边疆抗敌。那时，他将挽弓如满月，狠狠抗击西夏和辽的侵扰。
 这首词借写出猎之行，抒兴国安邦之志，言壮志、抒豪情。作品融叙事、言志、用典为一体，调动各种艺术手段形成豪放风格，多角度、多层次地从行动和心理上表现了作者志千里的英风与豪气。虽言辞很雄伟壮阔，但此时的诗中不难看出忧郁之气，怀才不遇的心情不时的流露。一丝丝的悲凉之情也游上心头。此诗中苏轼以充满进取精神、胸怀远大理想、富有激情和生命力的仁人志士昂首走入词世界，改变了词作原有的柔软情调，开启了南宋辛派词人的先河。
 此时的作者还是希望皇帝能够对自己委以重任，让自己拥有报效国家的机会。可是经过一系列的遭贬之后，这种希望随之越来越小，作者雄壮豪迈的词中也隐藏不住那份凄凉和无助。所以作者之后的作品中，是“豪中见悲”的。且看这首
《 卜算子·黄州定惠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这首词是元丰五年（1082）十二月苏轼初贬黄州寓居定慧院时所作。诗人在词中借月夜孤鸿这一形象托物寓怀，表达了自己孤高自许、蔑视流俗的心境。

　　[6 谭献《复堂词话》
]6上阕前两句营造了一个夜深人静、月挂疏桐的孤寂氛围，为幽人、孤鸿的出场作铺垫。这两句寂静料峭的夜景，为整首诗的出场渲染出一种孤高出生的境界。接下来的两句，先是一位“幽人”寂静毫无杂质的出现，随即看到“幽人”影子的孤鸿，使这两个意象产生对应和契合，让人联想到：“幽人”必然拥有孤高的心境，可能那飘渺的像仙女一样的影子就是这位幽人留下的。这两句，既是实写晚间的山间清净仙居一样的环境，又通过人、鸟形象的对应、嫁接，极富象征意味和诗意之美地强化了“幽人”的超凡脱俗。

 下阕写的就是你这位清新高洁的孤鸿也遭遇不测，心怀幽恨，惊恐不已，拣尽寒枝不肯栖息，只好落宿于寂寞荒冷的沙洲。这里的幽人是作者对怀才不遇的一类人的统筹，词人以象征手法，通过鸿的缥缈无助，怀抱幽恨和选求宿处的无奈，表达了作者贬谪黄州时期的孤寂处境和高洁自许、不愿随波逐流的心境。作者自比孤鸿，以拟人化的手法表现孤鸿的心理活动，把自己的主观感情加入进去。[7 ,周裕锴的《苏轼黄庭坚诗歌理论之比较》

参考文献：
裴雯：《文学原理》，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0年，北京 袁士硕：《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北京 吴组缃，沈天佑：《宋元文学史稿》，北京大学出版社 章培恒，骆玉明：《中国文学史新著》，复旦大学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孔凡礼：苏轼年谱，中华书局

]7黄庭坚所对此词的评价：“语意高妙，似非吃烟火食人语，非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俗气，孰能至此！”。“以性灵咏物语”，取神题外，意中设境，托物寓人；选景叙事简约凝练，空灵飞动，含蓄蕴藉，生动传神（此句来自百度贴吧苏轼吧）是一般词人所不能的。但苏轼心中的那层难以言说的悲凉，谁又能深刻的去体会。心中的抱负无人知晓，也不能诉说，苏轼虽然隐忍着一切，但内心的困苦，还是不能解开。“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看词面意思，这个飘渺高飞的孤雁的身影，拣遍了寒冷的树枝不肯歇息，无人能懂，却甘愿去寂寞的沙洲去受苦。这是何等的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品德。作者又一次成功的在寄情山水，看似闲笔，却把自己的思想情感和大自然合而为一。
 
 通过对自然景物的深刻刻画，苏轼表达出内心的思想情感。大家都说苏词美，我认为，就美在语言的华丽，词句的波澜壮阔。这些一波未平又惊起一浪的华丽词藻并不是硬生生的文字，而是注入了苏轼的毕生精力和富有魅力的人格。正因为这样，文字活了，一幅幅的人物景象自然而然的浮现在眼前。
 作者的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和豪迈的创作风格是苏轼一生主流。“悲”只是在慨叹自己想建功立业却得不到重用，所以加注与词作中的思想感情，这丝毫掩盖不了苏词昂扬乐观的主题。这里的“悲”是怀才不遇时的悲叹，而不是内心的悲哀。豪中见悲而不厌世事这是我对苏轼豪放词的一个整体理解。苏轼虽是受道家、儒家思想影响的文人，但却没有被“道之道，非常道。”那种无为而治的思想所影响。他胸怀大志，一腔济世热血。因此，苏轼做出了颇多的经典豪放的词话。而这些豪放之作，很多是通过自然界的咏物和通过对他人的描写，寄托自己的理想和斗志。豪放之作时而流露出一丝悲伤是不可避免的，这丝毫不影响苏轼的人品及文学成就。反而他的清高蔑世更加让我们与之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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