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婚俗

 [摘要]故乡的婚俗习惯深受彝族的影响，很有民族特色。从订婚到完婚，有许多过程，有的要经历十多年。一般有这些程序：提亲、说亲、择期、送期、搭亲棚、泼水、抹花脸、对歌、哭亲、发亲、拜堂等。这些朴实的结婚方式，已经逐渐失落。但由于小时候的所见所闻，记忆深刻，现在追记起来，试图挖掘故乡古朴婚俗的人文价值，权且作为对故土的一种怀念。
 [关键词] 故乡  婚俗
 
 故乡在彝族聚居地区，婚姻习俗深受彝族的影响。小时候常跟着爸爸回去看奶奶,留下了许多儿时的记忆。大爹家的几个儿子办婚事,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大人们把结婚叫做“办酒”，特别热闹，当时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还很穷，但“办酒”的人家都倾其所有，农村好吃的东西都端出来款待亲戚朋友，热闹好玩，小孩子最喜欢。二十多年过去了，随着奶奶的离去，我似乎找不到回老家的理由，很少再回去，但故乡办婚事时的热闹场面始终铭刻在我的记忆里。现在见的大场面多了，反而愈发怀念故乡的婚俗，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喜庆的锁呐声。
    当地的婚姻基本上有婚约，从今天的法律眼光来看，不具备法律效力，但已约定俗成，是信守的准则，一诺千金，即使一两岁就定亲的娃娃亲，也是很少毁约的。一段婚姻的缔结，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一、订婚和备婚
 1、提亲。男方相中了谁家的姑娘，首先由父母有意在一些场合提起来，探听女方父母的口吻，如果口风好，有缔结婚约的可能，再请媒人到女方家去议亲。
 2、说亲。即男方请媒人带上一坛酒、一些鸡蛋，到女方家商议缔结婚约的有关事宜。包括是否应允这桩婚事，商议聘金（俗称彩礼）及送聘金的时间。聘金多少不等，多则上千元，少则几百元。
 3、择期。男女双方到一定的年龄，由男方找先生测算，选择吉日良辰。测算依据是男女双方及父母生辰八字。主要看女方家是不是“出人年”，男方家是不是“进丁年”，其次看有没有其他“相克”。
 4、送期。择好婚期，男方请媒人带好一坛酒，一些鸡蛋，去告知女方。
 5、搭亲棚。选择好日期后，男方会亲自赶着马车去山上砍一些松树枝，在自家的院子里搭一个亲棚，准备迎接新娘子的到来。
 二、娶亲
 婚礼分二天两地举行。第一天女方家为主，男方组织迎亲队携带一坛酒，鸡蛋和为新娘准备的衣服、头饰、鞋袜到女方家迎接新娘、搬运嫁妆。迎亲队除媒人外全为男性，由媒人领头，一定要有新郎一名弟弟参与，没有亲弟弟，堂弟弟也可以，其他人员不仅要年青力壮，而且能歌善舞、能言善辩，否则女方亲友会小看男方，甚至嘲笑男方亲友无能人。
 1、泼水。迎亲队到大门口时，新娘的女友姊妹们使劲地往他们身上泼冷水。
 2、抹花脸。吃过晚饭，待夜幕降临，女方的姑娘们以锅烟煤、红墨水，抹到迎亲人员的脸上，一时间场面很热闹，姑娘小伙你追我打，房前屋后一片嬉笑声。抹花脸后来不能再洗脸，要回到新郎家一起洗后将水泼到新娘床下。
 3、对歌。这是迎亲必须的程序，也是很热闹的场面，首先女方两名歌手开始挑战，迎亲队的两名歌手迎战。形式两人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你一首我一首，同曲同词，边喝酒边唱，或互相戏谑，引亲友开心、愉快；或表达传统伦理，教诲后生晚辈；或述说人间至纯至真的亲情。鸡鸣时改唱留亲歌，内容主要是女方对迎亲队的调侃、鞭挞，对新娘的挽留，对后家的安慰，幽婉的曲调，感伤的词句，把新娘与亲人之间的依恋和离愁别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4、绑嫁妆。第二天，女方陪嫁的嫁妆全都拿到外面空场地上，全村的人们都会来看绑嫁妆。这也是娘家展示的机会，亮亮家底，让人看看给女儿准备的嫁妆。看着嫁妆，人们都会议论纷纷，或者羡慕人家的富有；或者说人家的箱子柜子做得好看；或者感叹人家对女儿好，陪嫁了这么多的家具。迎亲的小伙子忙着绑嫁妆，家具物品往马车上抬。这里有一个关键就是：新娘陪嫁的箱子必须得放在女方大门口内，而且未出发时，一定不会上锁的，当司仪开始说要启程时，女方的至亲最好是哥嫂与弟妹，把放在箱子上面的一件女方认为有纪念的东西偷回去，然后马上上锁，名为传统习俗中的：偷箱！意思就是说：不能让女儿把家中的财运全部的带走，自个家得留着点。一般男方要有一个历害角色，能言善道，反应快的男士，要让女方偷上很久也难以成功，最后故意放点“水”让其偷走，老人们传说，这样子男家财运会旺些。
 5、哭亲。也叫哭嫁。新娘已成别家之人，开始哭别亲人。首先是父母，往下是兄弟姐妹等，内容历数父母的养育之恩，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情以及难以报答的忧伤。有的根本就哭不出来，旁边有安排的煽情高手，你一言我一语的，你就会被带入那种悲凉的境地，跟着鼻头就红了。这时候女方亲朋好友都会在这时给新娘子红包，乡俗有一个可笑的名字叫做：眼泪钱。这钱却实来得不容易的，得珍惜着花！因为这钱里有太多的真情！
 6、发亲。时辰到了后，新娘要出门了，这时的女儿不能自己走出去，也不许穿鞋子，鞋子得提着，新娘子会由父亲或是兄长叔伯亲自背到门外，交给接亲的人。鸣礼鞭炮一响开始出发了。这时全村及亲朋好友会送出村口或更远一点，男方的迎亲队伍要不停地放鞭炮，要散发香烟给男土们抽，糖果不停的散给小孩吃，还得劝着送新娘的人群回去。     三、娶亲路上
 接亲的路上是最快乐的，这是浪漫之旅，人们大声地开着玩笑，唱着歌，故意说话逗乐新娘。女方要派亲友护送新娘至男方，愿意前往的都可以参加送亲，一般数十人不等。还要从中挑选两三个姊妹陪伴新娘。发亲的路上，新娘子是大伙捉弄的对象，所以她必须得做好准备，随身带着红枣，蜜饯，花生，豆子等，有小孩刁难，就给他东西吃。迎亲队到达男方的村子，就更是热闹，整个村子都沸腾起来。锁呐锣鼓声不绝于耳，鞭炮噼哩叭啦震耳欲聋，这时候新娘自己会按习俗放慢脚步，（俗语说是避免旁人说她想嫁人），年青人会拿着鞭炮在她背后放催她走快点。这时牵娘也会出来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新娘子，漫步走进堂屋，以缓解新娘的窘迫。值得一提的是：在新娘进门的时刻，婆婆当时是在另一个房间里不当面，据说回避是为了日后婆媳之间不争吵。
 四、磕头拜堂
 这是非常有意思的场面。新娘进了堂屋，屋里垫满了青松毛，新娘、新郎在屋里站好，等着亲戚朋友送贺礼。门口有一个大嗓门，专门喊礼，他挨个喊新郎的亲戚来送贺礼，新郎小名叫阿刘，他就这样喊：“阿刘他大舅家，来喝酒了”。新郎的大舅就过来送礼。送完后，喊礼人又大声报礼：“阿刘他大舅家送礼金两百块，毛毯一个，被面一床，新人谢礼”。于是，新娘和新郎就在堂屋供桌面前磕头谢大舅家，旁边很快有人端来包谷酒和糖茶水请大舅喝。喊完一家，就喊另一家，亲戚多了，有时要喊一个下午。喊礼的人常是人们取笑的对象，许多人不干这活。人们来看热闹，主要是听喊礼人报的内容，比较一下哪家送的多，然后发些感叹议论，吃饱喝足后有话说。
 五、闹洞房
 随着时代的发展，闹洞房的方式也变得大同小异。我的老家毕竟处在民族地区，落后封闭，仍然保留了许多传统习俗。新娘接回来的当晚，就在堂屋里，摆上几张桌子，同辈的年轻人围桌而坐，新娘新郎做在上位，象现在的单位开会。桌上摆了许多酒菜，一桌子人都是老表兄弟，嬉戏玩笑，互相敬酒，旁边站着看热闹的人。家乡的婚礼中闹房算是比较文明的，人们主要是开一些玩笑，有时让新娘唱歌，新娘找各种理由推脱，大家一再要求，新娘就会说：“我唱歌，你们每人喝杯酒”，大伙同意了，但又会有争执，新娘要大家先喝酒，大伙要新娘先唱歌，争得没完没了。老家的人们非常喜欢喝酒，在闹洞房的桌子上，闹来闹去，比的是酒量，能说会道的新娘，可以把满桌子的老表兄弟灌醉，让他们倒在桌子底下，供旁观的人取笑。闹房可以通宵达旦，围观的大人小孩也乐此不疲。要是在冬季，主人家会在院子里燃起一堆大火，请一些敲锣打鼓和吹锁喇的人围做火边，彻夜奏乐助兴。
 六、婚礼之后
　 1、送客。第二天早饭后，男方为女方送亲的人饯行。先把客人招呼在亲棚里坐好，再端出丰盛的酒菜款待客人，还要给媒人谢媒钱。对送亲的舅爷、伯父、姑母以及兄弟、表弟和其他送亲小孩都要给钱，一般根据家庭条件，十块、二十块随便，每份钱物搭一瓶酒，都是礼节性的。
 2、回门。三天后，新郎新娘及陪同的兄弟姐妹一行，多则十余人，少则几人，带上一坛酒，有的还要牵一只羊回谢后家。后家再次杀猪宰羊以待。
 七、故乡婚俗的人文性
 故乡的婚俗细致、认真、活泼、温馨，一桩婚事从订婚到结婚要延续多年多年，甚至十多年。当时的人们很穷，但他们仍然很快乐，认真做事，显现出质朴、乐观、豪爽的精神面貌，体现出浓厚的人文性。
 1、人文社会的写实
 男女双方缔结婚约到结婚是很稳定的。这种稳定性是由当时农村经济结构的稳定性决定的。改革开放以前，农村处在人民公社的体制下，人们没有明显的贫富悬殊，人们参加生产队劳动，获得工分，收获时分到粮食，大家过的是差不多的生活，农村人一生很少变化。过去的那个时代，人们普遍喜欢接亲。如果没有合适的男女姻亲，人们都要打几个干亲家。这也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农村生活枯燥，交通通讯落后，没有可供娱乐的东西，走亲串戚成为情感寄托的方式。难过的时候，到亲戚家做几天，帮着做做事，说说心里话，日子就打发过去了。
 男女双方的婚约，都只是口头上的。程序简单，媒人作证，男女双方中意，父母点头，话说定了，就算缔约。当时，男方看女方主要是看勤劳贤惠，能持家，孝顺父母，就是好姑娘。女方看男方主要是吃苦耐劳，有力气，能养家糊口。过去的日子很苦，孩子多，农村的择偶标准也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社会心理。
 就当时的农村人来说，人生大事不外乎盖几间大瓦房，为儿子们办完婚事，就算进到了责任。再穷的人家，筹办婚事都很认真，当年办酒，头年就要充分准备。八十年代初，土地下户了，农村仍然穷，办酒的人家总要扎扎实实苦一年，盼个好收成，多养一头猪，准备婚礼用的肉，然后体面地为儿子办婚事。
 2、人文情感的流露
 故乡婚俗的许多环节，无不体现了美好的人文情感，体现了热爱生活的人生态度。亲棚是办婚事的重要设施，婚礼来的亲戚多，房子容不下许多人，就在自家院子或空地上用松树枝搭建棚子，接待亲戚。亲棚由即将做新郎的男人亲自搭建，此时的男子内心美滋滋的，赶着马车，哼着小曲，想着自己既将开始的新生活，做着朴实的梦，上山砍松树枝来搭亲棚。当地人形容人的快乐高兴，就说“你就像搭亲棚的男子”。青青的松树枝覆盖着若大的院子，里面安放着一排排的桌子凳子，穿着新衣服的孩子们跑进跑出，亲棚恰倒好处地营造出了喜庆的气氛。
 泼水和抹花脸，这是由来已久的习俗，也是婚礼中的重要环节，热闹有趣，烘托了婚礼的气氛，人们感受了快乐，宣泄了情感，是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迎亲的人们将要带走她们的朋友，多年相处的姐妹们怎么会舍得呢？她们用这种方式发泄不满，也为娶亲的场面增添许多热闹气氛。这是民间自娱自乐的方式，过去落后贫穷，生活单调，人们就是通过婚礼这种形式，寻找快乐，才会有这些花样百出的风俗习惯。哭亲是普遍存在的，父母养大成人了，给别人家娶走了，以前是孩子，现在将成为别家的人，要挑起家庭的重担，经受生活的磨难，回忆成长中的磕磕碰碰，眼泪就下来了，场面很感人，此时最能感受人间真情。
 3、人本主义的色彩
 现代的结婚方式大同小异，男女青年自由恋爱，然后找个日期，发请贴给亲朋好友，订酒席，收红包，一天把许多事都做完。而过去的结婚是很有讲究的，得一步一步的来。办一桩婚事要举全家之力，顷其所有来待客，娶亲嫁女的环节一个都不少，这是对人的关怀，对人的价值的重视。比如，接亲的人要轮流背新娘（两家离得很近），一直背到新郎家。新娘不能着地，中途换人背时，先垫上草席供其踩踏，送亲的人中有专门负责拿草席的。如果两家相距较远，也用马车或汽车接亲，但上下车都有人背。婚礼中，人们都喜欢开玩笑，喜欢打闹，行为都不过分，大家的很宽容。比如闹洞房，远没有现在这样俗气，年轻人们用智慧，很有礼节营造了热闹气氛。
 男女家长都把双方结亲看做大事，难能可贵，要办得热热闹闹，体现了对亲人的关爱。举行正式定婚仪式，男方来到女方家，主人一般要请亲友与近邻作陪，一是告知大家，双方联姻之事；二是共同庆贺。随后，女方将礼节性地回访男方，男方隆重接待。两家这样就算订婚了，每年男方家都要送彩礼给女方，直到结婚为止，有的要延续十多年，这样持久的姻亲关系，只是那个时代特有，体现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八、对故乡婚俗的考据
 故乡的所在地，主要居住着彝族，故乡婚俗受民族习俗影响很深，体现出民族文化色彩。
 １、提亲和说亲的方式在彝族中比较普遍。说亲时送鸡蛋、小鸡和酒，这是彝族婚俗的必要环节。说亲的当晚，举家欢庆，约定姻亲，双方亲友拉家常、叙亲情，相互祝福，体现了彝族豪爽、重情的民族性。
 2、抹花脸和泼水是彝族所特有的婚俗。彝族认为，清水能驱恶除邪，送走妖魔，带来幸福，所以彝族婚礼一定要泼水。
 3、闹洞房的习俗在许多民族中存在。中国人婚礼的特点就是喜闹，闹洞房可以营造喜庆气氛，人们可以戏耍新郎和新娘，也可以借机调侃其他亲友。在彝族看来，闹洞房还有巫术功能，人不闹鬼闹，闹房可以祛凶辟邪；越闹越发，闹房可以祈求家族兴旺发达。
 ４、新娘出阁时，脚不能沾地。彝族认为新娘粘了泥土，将不会生儿子，所以才会有结亲时的背新娘。
 5、哭亲的习俗很普遍。不仅仅是女儿哭别父母，还有母亲的哭，那最为感人。女儿要出嫁了，他要面对的是许多未知的新生活，做母亲的自然会担心，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要离开，母亲的哭，是多么的不舍和深情啊！哭亲是女儿的别离，更是母爱的宣泄。
 离开故乡已多年，故乡的古老而质朴的婚俗也已经逝去。故乡的亲人们说，现在大家都忙，年轻人观念新了，追求简单和实惠，办婚事不那么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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