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废名小说的“诗化”和“禅道”趣志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废名是一个有鲜明艺术个性的作家。他以唐人绝句的手法描绘了一幅幅诗意盎然的山水画，复活了传统诗性，开诗化小说之先河，因而成为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一个卓尔不凡的人。本文将从语言、意境和“禅道”入手来探寻废名小说的文化底蕴。
 一、语言的诗化
 在中国现代小说家中，废名走的是一条使文坛感到陌生的偏僻路径。刘西渭就称废名是“在现存的中国文学作家里面，很少一位像他更是他自己的。——他真正创造，逐具有强烈的个性，不和时代为伍，自在他永存的角落，成为少数人流连忘返的桃源”，这个让“少数人流连忘返的桃源”就是废名所精心建构的诗意小说世界。
 如果为废名的小说追根溯源的话，废名可以说接续的是中国作为一个几千年的诗之国度的诗性传统。他可以说是诗化小说的鼻祖，从废名开始，中国现代小说史能够梳理出一条连贯的诗化小说线索。废名的整个创作都根植于中国的持性叙事传统，他是明确把诗歌的意境引入小说的第一人。
 废名的作品与传统的“现实主义”表现方法有很大的不同，既没有典型化的人物处理，也没有对写作材料加以抽象，从而提炼出足以反映“时代精神”的重大主题。他所选择的题材大都远离当时社会现实的主要矛盾，叙事手法多变，表现形式隐晦深奥，其创作历来被认为置身于社会与现实之外，成为乡土小说作家群中的一个例外。废名在回顾自己的小说创作时讲：“就表现的手法说，我分明地受了中国诗句的影响，我写小说同唐人写绝句一样”又讲“对历史上屈原、杜甫的传统都看不见了，我最后躲起来写小说，就像古代陶潜、李商隐写诗”。
 废名以“诗笔”写小说，在他的笔下，竹林、桃园、菱荡、护城河、河上的石桥、堤上的杨柳、茅屋门口“东方朔日暖，柳下惠风和”的春联、浣衣女子、放牛郎、打长工的、天真浪漫的少女、火神庙的和尚等等构成宁静平和的艺术境界，他的小说幽深恬静，平和近似陶渊明诗文抱朴守静的储蓄意境，展开了一卷风格独特的鄂东画轴。
 废名的诗化小说，文章优美在很大程度上借助于他那诗意的语言。废名自己也说：“运用语言不是轻易的劳动，我当时付出的劳动实在是顽强”。他以深厚的语言功力圆满地表现出自己心灵之顿悟，其思想自在字里行间流溢。废名努力追求小说语言的诗化，主要体现在动词的锤炼上，吸收诗歌的表现技巧，如联觉，把小说语言锤炼得可与唐人绝句相比美。如“她笑尽了花红山”、“哑着绿”，再看他写草绿：草是那么吞着阳光，疑心一定在那里闪跳，或者数也数不清的唧咕。”绿草在阳光上闪烁，这本是一个十分平常的景象，但是一个“吞”字就写出了草对阳光的强烈渴望，隐含着一种难以揭制的生命激情，这激情投射到作家心中，象电源一样接通了不同的感官——从“吞”的味觉形象到“闪跳”的视觉形象，到“唧咕”的听觉形象，草地立刻有了活泼泼匠灵气。如果不是诗人是绝难体会得如此细腻的。周作人就指出：“废名是诗人，虽然做着小说。”
 废名小说的语言诗化在体现在跳跃性上。其表现为常常在词与词之间省略必要的语法成份上，句与句、段与段之间跳跃。这便大大增加了语言载体的负荷能力，造成了强烈的艺术效果，请看这段描写：“话没有说，只是笑——她真笑尽了花红山，同时，那一棵松树记住了她的马！玩了一半天，休憩于上不去的树。以后，坐在家里，常是为这松荫所遮，也永远有一匹马，鹤那样白，最足惜者，松下草，打起小小的菌伞，一定是她所爱的东西，一山之上又不可以道里计，不与同世界，它在那里——青青向瞧人罢”。
 作者的一枝笔跳跃在琴子与花红山之章，松树菌草拟人化，人物思维流程形象化，自有诗样的内在节奏，画面的叠印组接造成了琴子与花红山亲昵对话的效果，把琴子对花红山的喜爱、感谢、记忆、怜惜毫发毕现地绘摹出来。“琴子过桥、看水，浅水澄沙可以放到几上似的，因为她想到家里的一盘水仙花。这里，宜远望，望下去芳草绵绵，野草缀岸，其中则要心里知道，水流不见，琴子却深视，水深无鱼，足见沙了，与水并是流——桥上她的笑貌”。这段文字，写景写人，写景与写人的心里的活动紧密结合在一起，人成了风景的一部分，句意间空隙下，句子跳跃性强，意象交叠，形成无数空白，着重写人对于景物的感受，只有跳跃性的联想，没有静止的心理分析，但琴子对于自己青春美貌的欣慰自在其中。
 另外，废名小说中还直接化用古典诗词也为其诗化语言添色不少。废名从接受诗艺的熏陶，有很深的古典文学造诣。他说温庭筠的词“自由表现”，是“画他的幻想，”“他的美人芳草都是他自己的幻觉。”
 他又说李商隐的诗是“人间从到海，天上莫为河”，“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天上人间什么都想到了。他又说温李很有诗的感觉，“温词并没有典故，李诗典故就是感觉的联串，他们都是自由表现其诗的感觉与理想”。他被认为是李商隐之后，现代能找到的第一个朦胧派（朱光潜语）。如“从此时时春梦里、应添一树女郎花”、“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泪流五箸千条”、“一阵风—花落知多少”、“细雨梦回鸡塞远”，“青草湖中月正圆”“白水明田外”、“天边树若荠”“蟪啼青松，安见此树老”……这些诗意盈盈的诗句描入到小说中为其语言诗化锦上添花。
 不但如此，他还从六朝人的文章中学得了语言的简约、凝炼。象征主义者语言的稠度或凝缩力，废名所学的这一路文字就是讲究这个的。此外“他的语言还十分讲究节奏感和音乐性，配之绚丽的色调，充之以优美的诗还必须，读时能给人以美感”①。卡西尔说得好，“抒情诗中给我们印象最深的不仅是意思、词汇的抽象意义，而是音响、色彩、旋律、和谐，是语言的协调一致。”而法国作家波特莱尔曾为诗歌的表达方法作如下宣言：“芳香、色彩、音响全在互相感应”②。诗化小说家也有意识地运用这种诗歌的语言手段。废名在此更有明确的理论主张。他在《桥》中借程小林之口说：“声音，到了想象，恐怕也成了颜色。”并自学运用这种手段增加小说的诗意性。
 二 、意境的诗化
 周作人指出，废名小说的独特文体价值在于“文章之美”，说他的作品“像一溪流水，遇到一片草叶都去抚摸然后汪汪流出”③ 废名小说语言精炼、浓缩。正得益于古典诗词的影响，可以说废名诗化文体的最大特色是追求意境的营造。废名以诗人独具的眼光和敏感的心灵，在二三十年代的农村中努力寻觅，捕捉古朴田园的遗风，塑造安于自然，达观超脱的人物形象，以诗的手段抒情造境，描写氛围情境。正如王国维所说：“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也。”④。  
 废名的小说重细节不重情节，重场景不重故事，重生活情趣不重命运性格，明显地点出小说之“眼”——意境。意境是中国古代文论术语，文学作品尤其是抒情诗创作所达到的一种境界。它包含着两个方面：即生活物象的客观反映方面和作家情感心理的主观创造方面，前者叫做“境”的方面，后者叫做“意”的方面，这两个方面有机统一浑然交融而形成意境⑤。著名哲学家，美学家宗白华说：“在一个艺术表现里情和景交融互渗，一层比一层更晶莹的景，景中全是情，情更像为景，因而涌现了一个独特的宇宙，崭新的意象，为人类增加了丰富的想象，替世界开辟了新境，正如恽南田所说”皆灵想之所以独辟，总非人间所有，这是我所谓的“意境”，废名的小说所含的就是这种意境。
 废名小说意境之独创首先表现在情节的淡化上。废名小说诗化文本与同时代小说作家采用的传统线情叙事方式相比而言，可以说是独树一帜。他的作品着力于整体性的意境营造，淡化故事；崇尚心灵的溢露，淡化因果关系和戏剧冲突；重视感觉的自然联通，字与字句与句互相生长，有如梦之不可捉摸，轻情节的发展与铺陈。情节淡化直接带来了叙述结构的变化。传统小说叙述故事的方法大多以时间为序，事件从发生到结局的变化。传统小说叙述故事的方法大多以时间为序，事件从发生到结局完整、连贯，即使有两个以上事件交叉，也用“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的方法，交替叙述，有头有尾，这种线性结构，故事的单一性如长藤结瓜，而情节淡化直接带来了叙述结构变化，它不再注意故事的连贯性与完整性；而是直接打破叙述故事的线性结构，事件的发展不再是线性的，而是时断时续、错综跳跃。正如英国的作家伍尔芙夫人说：专重叙事就会抹杀生命意识的存在。
 废名小说景从结构上打破了传统线性叙事陈规，建立了一种全新的叙事时空观。这种散淡的叙事使他的小说偏离了现代小说主题，改变了现代小说的宏大叙事格局。《桥》在情节淡化上做足了功夫，朱光潜把桥称为“破开荒”作品，“它表面似有旧文章的气息，而中国以前实未曾有过这种文章，它丢开一切浮面的事态，与粗清浅的逻辑，而直深入心灵深处颇类似普鲁斯特与伍尔芙夫人，而实在近代小说家对于废名先生到现在都还是陌生的。
 《桥》之所以是中国以前实未曾有过的文章，朱光潜认为主要的原因是在于它摒弃了传统小说中的故事逻辑”，“实在并不是一部故事书”当时的评价大都是以为读者从这本书得到的印象有时像读一首诗，有时像看一幅画，很少的时候觉得是在“听故事”废名早年有些小说没有完整的故事的，而是生活断片的记录。
 如《竹林的故事》写竹林的主人老程和他老婆，女儿即三姑娘这一家极平凡的农家生活。老程死后，母女俩靠种茶卖度日。这里没有引人入胜的故事，而是像一幅色彩和淡的素描，使人们看到农村生活的景物，并得到散文美的享受；《菱荡》也没有一般小说所具备的完整情节，丰满的人物形象，甚至也没有一般小说通常所有的结构形式，作品的主要人物陈聋子虽然给我们留下了鲜明的形象，但陈聋子的故事只占作品篇幅的一半，而且是几个不连贯的短镜头，难以构成所谓“情节”。淡化小说的情节机制，用现代散文的“散”把小说的框架打破，使他的小说含有诗的气质，又显出散文的自由，增加诗的艺术效果。
 废名小说意境的营造，不仅在于情节淡化，还是在于情与景的交融渗透，《菱荡》是其代表。小说从不同视角描写陶家村的美景，重重排列的白壁瓦屋，葱郁苍劲的苍翠林，潺潺流淌的清澈河水，菱荡圩的“花蓝”时而装绿叶，时而装红花，茂密的树林掩映村庄，藏匿着白墙小庙，林中偶听斧头斫树却难寻伐木人，站坝上俯视菱荡，周遭围着密密的常青树，岸边绿草丛中散着野花，半荡菱叶，半荡白水，有“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神采；太阳当顶时，水天一样闪光耀眼，“唧唧”的水响与寂寞的钓者相映成趣，废名的一枝笔写来写去，写去写来，把个陶家村写得繁复多姿，但又不离恬静幽深的主调。生活于其中的“菱荡人”如景一样优美，他们虽然不懂得清静无为，淡泊明志的人生哲学，却极自然地照此生活着。这种古朴宁静生活就是废名的田园梦，菱荡作为一个象征意象，与“菱荡人”的性灵融为一体，体现了作者的人生理想和审美情趣，真是情景交融渗透，景深一层层，情深一层层。
 废名诗化小说意境之独创还表现在联想丰富跳脱，对话诗意涌流。《桥》之意境创造就突出在这一点上，小说的对话主要不是起突现人物性格的作用，而偏重造境。引发人物对话意境的有举止行动、诗词典故、天气节日、山林美景等，意境的粘连与跳跃在对话中完成。她（他）们梳头说着“头发林”；打杨柳说着“哑着绿”；论诗说着“梦里走路”难描画；做梦说着“宛在水中央”之美；清明扫墓说着“‘死’是人生最好的装饰，坟同山一样是大地上的一个景致”，“年青人死了是长春”；游山说着“君处绿山，寡人处红山”，“欣红而悦绿，然而，终于是青山……”，这是不采诗形的诗，主人公犹如抒情诗人吟咏着奔腾不羁的想象，满山溢海一景思，以及对人生的独特思考。
 废名的小说，不仅是乡土文学中的特例，也为中国现代抒情小说开辟了新的疆土。废名
重写意境的诗化小说的诞生，以崭新优美的文体扩展了作家的审美视野，为抒情小说注入了新的生机和活力。在追求小说意境这条道路上，一直走下去的是废名。他执著的、虔诚的走着，耐得住寂寞，也获得了成功。他凭借着诗人的天分和修养，在对传统小说大胆而自觉的变异中，立起了新的小说样式—诗化小说。
 三 、禅道趣志
 周作人把废名小说风格用四个字加以概括，就是“平淡朴讷”，这“平淡朴讷”不仅仅是语言形式，也包含思想内容。“从现象看本质”废名小说以随缘任运的恬淡心境去观照，把握现实，在描写普通乡民和下层知识分子的日常生活中透视人生的艺术旨趣，可见禅道投影。
 废名在“五四”时期新文化策源地北京大学读预科时，在系统阅读西文近现代文学名著开始小说创作的同时，对佛经禅道兴味递增。此后在北京大学任教10余年间，他不仅“私下爱谈禅论经”而且“还会打坐入定”。这种伴随创作始终的禅道趣志，在现代作家中并不多见，其间他不无供助于禅道的内省返观，无为自守来强化个人修养，平衡内心冲突，消释精神苦闷，朱光潜先生说他虽少“入世意态，却不倚门户，淡泊自守，虽一度为‘语丝’中人，却与社团冲突甚多的文坛瓜葛最少”，卞之琳说他从不真切的媚俗，哗众取宠，从不知投机为何物。废名价值基础是融儒道释于一炉的所谓“道”，但这个“道”往往源于日常经验的有感而发，而非禅经佛理的逻辑论证，显得简单而随意，但废名价值观依然隐约可见其为人“诚笃”与“真实”。废名思想观念中不乏真知灼见，无论是品评人物，议论时事，探讨学术，废名所依据的往往是他口中念念不忘，多少带一点神秘色彩的所谓“道”，废名所谓的“道”更多地停留在个人感悟的层面上，而体现在具体的作品中，则带有庄禅趣味与玄学色彩。
 废名小说是以湖北黄梅一带的“乡土”和北京“都市”这两个相互依衬的背景，来造审美境界的，文中描写着普通乡民或下层知识分子的寻常琐事，而宗教的色彩韵味，便隐显其间，禅宗重视内心的自我解脱，要求从世俗的日常生活中见“佛性”，对大自然有一种特殊感，废名性情温和，不喜交接，沉溺禅道，其作品也刻下禅道的烙印废名创作以随缘任运的恬淡心境，以直观了悟，清净无为的方式去照观，把握世界与人生。周作人曾称废名的作品“有田园风，得自然真趣。文情相生，略近于所谓“道”，不粘不滞，不凝于物，不为自己所表现的“事”或工具“字”所拘束限制。
 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曾谈到：“大抵禅道惟在妙悟”，宗白华在谈到禅境的表现及艺术的联系时曾这样讲：“禅是动中的极静，也是静中的极动，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动静不二，真探生命的本的”。“静穆的观照的飞跃的生命构成艺术的两元，也是构成‘禅’的心灵状态”禅就是要人们舍弃所思虑的一切，甚至生命，回归到最终的存在状态，因而表现出亲近自然，纯化自然的倾向，提倡远离喧嚣闹市，在寂然观照和沉思冥想里体悟佛的本性。佛学禅宗所寻找真我心态，所强调的活跃的生命，静穆的观照，以及重视“顿悟”的思维特点对废名小说创作产生了很大影响，小说中人物的妙悟是活跃生命的体现，无论所悟内容如何，都是人物为心灵与万事万物刹那撞击中真我心态或深或浅的流露，活跃的生命与静穆的观照是相辅相成的，观照启人开悟，悟又能增强观照的敏感性和准确性。
 在《桥》以前的小说中，废名以隐含禅趣的笔墨写自己领悟的自然美景，一幅自然风景，就是一种心境，关键在于废名之心境与众不同，他亲近自然不重向自然寻求慰藉，而重在自然中寻觅顿悟，似具有古代文墨客超然尘外的庄禅人格。在废名眼中，无论是竹林，桃园，还是陶家村，史家庄；无论是中午还是黄昏；开始是桥，亭还是塔庙，都是在古朴，纯真、幽静的景物中洞见世间万物生命本体的跃动，比如《菱荡》从多方面渲染了一种亘古的宁静，可就在这静中，四季交替，树木生长，“花蓝”变换颜色，鱼声唧唧说着菱荡的深浅，太阳照出了陶家村的“兴旺”，林茂藏不住伐木声，荡水映出了垂钓人，溶进了调笑打趣声……一切生命活脱脱，水灵灵，又那样自然和谐，这是静中的极动，动而不破坏其静，静中包容着动，这正是禅的心灵状态。
 《桥》是废名对禅趣的房间追求，朱光潜先生说《桥》里的“主要人物都没有鲜明的个性，他们都是参禅悟道的废名先生”，废名以“悟性思维’的方式去追踪动着的人物思想感情，去创造与“意”契合的“境”。小说中静穆的观照与人物的参悟紧密相连，遍及全书其中“心的观照’(即想象之景)格外引入注意。
 如《桥中》这种观照或是由景而起：(琴子眼观屋里的灯光一一“忽然她替史家庄唯—的一棵梅花开了一树花!)；或者由人而起：(琴子、细竹去游花红山：小林在家里见她们“仿佛在一个大原上走，一步一步踏出革来……美人芳草。”)或者由话而起：(“走马看花’’四字使琴子想骑马，立刻之间，跑了一趟马，白马映在人间没有一个花园，但是人间的花，好像桃花。)；
 或者由某一举行而起琴子招伏在园墙上的猫，想起“猫不教虎上树”的寓言，却“仿佛见过一只老虎上到树顶上去了，观念这么地联在一起，因为是意象，所以这一只老虎爬上了绿叶深外，全不有声响，只是好颜色。”……这种“心的观照”为小说凭添了虚静灵动的艺术氛围，使其格调清高，神韵飞扬。
 废名以“悟性思维’的方式去追踪流动着的人物思想情感，去创造与“意’契合的“境’，往往跃过感觉的隔墙，突破时空，物我乃至因果界限，表现手法上奇僻冷俏。看《茶铺》这一章：“怪哉，这时一对燕子飞过坡来，做了草的声音，要姑娘回首。这个鸟儿是来说绿的，垅麦青青，两双眼睛管住它的剪子笔迳斜。”燕子飞来，引得姑娘回头看见了青绿的麦苗，飞的形态变成了青苗的呼声，一声“说绿”道出少女的心曲，“心’一“意”在自由过渡，各种感觉器官的功能界限不复存在了。
 在禅宗看来，世上一切都处于不断变化过程之中，没有不可逾越的规则，视觉，听觉，触觉威嗅觉都自本心生，有声无声，有色无色，有味无味，全凭心灵的直觉去感应，打破逻辑思维的规范，皆可融会贯通。
 废名小说以“晦涩难解，奇僻生辣’著称，这是典型的废名文体风格，其语言跳跃性很大，句与句之间常出现空白，又引经注典，加重了作品晦涩难解的程度，其观念的偶发性和跳跃进性使读者很难追踪作者的思路，因此而造成了他与读者的隔阂。
 一九五七年，他在为《废名小说选》写的序中说：为编这本选集，读了自己的五本小说集，“一面看时一面自己好笑，难怪从前人家说我的文章难懂，现在我自己读着有许多也不懂了，道理很简单，里面反映了生活就容易懂。个人的脑海深处就不容易懂，我笑着对自己说，主观是渺小的，客观现实是艺术的泉源，这么明白的道理我当初为什么不懂呀!这就是叫做经验教训。”早在1936年文学评论家刘西渭(李健吾)即预言了废名作品，“向海岛一样永远孤绝的命运”。不过他又说“无论如何，一般视为隐晦，有时正相反却是少数人的星光”。
 汪曾棋曾断言：“废名的价值被认识，他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真正被肯定，恐怕还得再过二十年。”
 但我们应当看到：在中国现代小说的发展史上，废名以诗的意境写小说，其创作的探索性，以及个性色彩为后来作家创作提供了有用的借鉴，同时，对新文学的发展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为中华民族的文明和现代小说艺术发展做出了贡献。
                                                          

注释
①、金宏达：《中国现代小说光与色》，书目文献出版社1991 ，第一版，第147页
②、《四川大学学报》，四川大学学报编辑部，1993年3期，第51页
③、沙铁华：《废名作品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3年，第一版，第6页
④、佛雏著：《王国维诗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1999年3月，第一版，第161页
⑤、胡敬署等主编：《文学百科大辞典》，1990版，第42页

参考文献
佛雏著：《王国维诗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1999年3月，第一版
朱光潜：《朱光潜美学文集》，上海文艺出版杜，1981版，第一版
李壮鹰 ：《禅与诗》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一版
 4、杜秀华：《诗笔禅趣写田园——废名及其对现代抒情小说的影响》，《文学评论》，1995年，第一期

相关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