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追求的幻灭——艾玛悲剧的成因
[摘 要]  《包法利夫人》从一八五一年开始创作，一八五七年问世，故事背景放在七月王朝，但更主要的是展示了第二帝国时期的画面。它所揭示的矛盾正是浪漫主义的追求和庸俗鄙陋的现实生活的矛盾。小说中的艾玛是一个失足的女人，但作者并没简单化地把她描写成为一个坏女人，她有自己的爱情幻梦，她追求细腻的感情，丰富的生活但结果只耽于物欲和淫乐，她根本不懂那种真正属于她的生活，如何能逃脱自我毁灭的命运呢？她的悲剧是浪漫主义和现实生活发生冲突的必然后果。
[关键词]  情感　　激情　　理想　　个性因素
 一八五九年，福楼拜发表了他的第一部现实主义小说《包法利夫人》。当时，作品一发表，立刻受到批评家的高度评价。直到现在，这部小说经受了一个多世纪的考验，其魅力仍不减当年。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在于《包法利夫人》塑造了一个思想相当复杂而又极富个性的悲剧式人物形象——艾玛。艾玛所渴望的情人情结，固然有包法利个人的平凡庸碌作为动机，如果说艾玛第一次偷情还带着渴望精神上得到解脱的意味的话，在艾玛被第一个情人罗多夫抛弃以后，又与莱昂打得火热，她这时候已经完全陷入了一个肉欲的陷阱里。在这种肉欲的境地中，你无法确定这样的行为能为精神带来更多高尚的涵义。实际上，艾玛在与第二个情人的交往过程中，已经接受了自我放逐，所以因为第二次偷情所造成的被人算计而倾家荡产，不太能让人感觉到应该悲悯。对于这部著作的主人公艾玛，福楼拜倾注了很多的心力，他把自己对生活的感受、分析都熔铸在包法利夫人的形象中。福楼拜说过：“包法利夫人，就是我！”①只不过，艾玛成了庸俗浪漫主义的牺牲品，而福楼拜却借现实主义的手法，超越了自我，写出了《包法利夫人》。包法利夫人的悲剧产生的原因是怎样的呢？我认为有如下几个方面。
 一、客观原因
 包法利夫人的悲剧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不切实际，有更大一部分原因是那个社会造 成的。所以福楼拜通过对包法利夫人的同情与怜悯去鞭笞那个社会的无情，把那些所谓的 社会人士的丑恶嘴脸剖析得淋漓尽致。但是在那个时候，包法利似的悲剧发生在社会的每 个角落。就像一句话所形容的那样：“这个世界像爆了光的底片，拷贝出黑暗的极点。”
 （一）贵族教育和消极浪漫主义的影响。
 因为，福楼拜笔下的这个女人出生在十九世纪中期法国的一个土财主家里，那是一个浪漫余波未平，浪漫余音未灭的年代。那时，人们崇拜贵族时尚。当然，土财主卢奥老爹也希望自己的独生女儿艾玛也能受到贵族教育。于是，当时才十三岁的艾玛就被送进了城里修道院的寄宿学校。在那里，她接受了贵族式的教育，并且接触了当时风靡法国的消极浪漫主义作品。由于她年幼好奇，富于幻想，所以，这些所谓天长地久、此恨绵绵的靡靡之音便给她种下了毒根，这些不切实际的庸俗作品为她后来不断的追逐情人，而又不断被抛弃的悲剧埋下了种子。她追求浪漫的爱情，奢华的生活，却不知他所处的环境给不了她想要的。当爱情建立在物质基础上而非建立在爱上时，就注定了它的悲剧结果，无论过程如何使人沉沦，结局都只有一个。艾玛的所归属的阶层决定了她的活动范围，她始终无法把自己在启蒙主义思想里所接受的浪漫因素消化掉，作为一个庸俗浪漫主义者，她最终的幻灭是自己造成的，是所有追求破灭后的必然结局；盲目的憧憬，导致了在对浪漫主义本质理解上的错乱，是谁使她走向了绝路?是夏尔的懦弱无知使她幻想通奸？是莱昂、罗多尔夫勾引她使她陷入堕落的泥藻？是勒乐的落井下石使她高债累累？是人们的冷漠淡然使她求助无门？爱玛的悲剧在这所有的可能中产生了，可以说是当时的贵族教育和消极的浪漫主义逼得她服毒自杀的。
 （二）资产者、商人的虚伪、冷酷和损人利己，这是艾玛悲剧产生的直接原因。
 艾玛所追求的情人——罗多尔夫和莱昂，罗多尔夫第一次见到爱玛就被她与众不同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于是乎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弄到手，他很自信自己能够成功，因为他有钱。在农业评比会上罗多尔夫用尽花言巧语使爱玛神昏颠倒，她的虚荣心慢慢舒张开来。一开始爱玛有过犹豫，但在罗多尔夫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下，她臣服了，并且很享受通奸的过程。爱玛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小说中向往的生活，感到既刺激又欣喜。可是爱玛的独占欲很强，久而久之，罗多尔夫对她产生了厌倦，却迟迟没有提出结束这段疯狂的恋情——因为他依旧眷恋着爱玛的美貌。当爱玛下定决心抛弃眼下的生活，和罗多尔夫双宿双飞时，他退缩了。罗多尔夫觉得一切都是逢场做戏罢了，爱玛和其他女人的区别仅在于她的美丽。如今他也倦了，不愿承担私奔后有可能发生的后果，何况她还有一个女儿。他狠心的写下了一封信（可笑的是文字中完美地掩饰着自身的疲倦，反之把一切都归咎于“命运”二字，极力地推卸责任）。他走了，无情的走了，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走了。罗多尔夫是一个损人利己的风情老手，他抓住艾玛的弱点，在她灰心、失望之际，乘虚而入，利用她所追求的梦想向她进攻，投其所好，说一些浪漫主义的花言巧语，引诱她成为自己的情人。艾玛错把他当成自己梦寐以求的情人，开始半推半就，继而难分难解，最后要求私奔。她把希望完全寄托在罗多夫的身上。而当罗多夫觉得艾玛已经没有了新鲜感并有可能成为自己的负担时，就将她无情地抛弃了。
 莱昂闯入了她的生活后，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无论是音乐还是文学小说他们都谈得津津乐道，仿佛时间在那一刻遗忘了行走的步伐。在这频繁的交流中，莱昂发现自己渐渐爱上了这个有夫之妇，是啊，爱玛很美丽，虽然结了婚，但是却丝毫没有显露出那些妇人的庸俗。可莱昂不敢向爱玛袒露自己的心迹，他怕被爱玛拒绝。（其实爱玛已经察觉了莱昂对她的好感，可她心里充满欲念，或许是那笑死人的矜持吧，使她一直没有点破在他们之间的那层纱，她很享受被爱的滋味。）最后无所事事的莱昂选择了逃避，去了巴黎。爱玛在莱昂离开之后才后悔没有挽留他，转而产生的了强烈的思念。或许是天意吧，当罗多夫走后，莱昂回来了。心里仍念念不忘爱玛。在他的告白下，爱玛还是决定接受他的爱。而夏尔至今都没有发现他的出轨，实在是木纳啊！可见他对自己妻子的关心仅在物质方面，精神方面他们太缺乏沟通了，也可以说他们不知该如何沟通吧。不过爱玛的独占欲以及她对物质的追求注定了这段婚外情无法长久下去。加上唯利是图奸商勒乐想尽办法从爱玛身上搜刮油水，使她积债如山，把他们一家逼到破产、身败名裂的绝境。爱玛求助于她的情夫，但他们在这时却像个缩头乌龟似的避之不及，没有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在这一刻，位置自身利益的时候，世间丑态在爱玛眼前展露无遗。她走投无路了，最后选择了死亡。还有那个勒合，他耍尽了各种花样来引诱艾玛向他赊账，向他贷款，促使她负债累累，见其再无油水可捞，便乘人之危，逼其还债，最后将其逼上绝路，这就导致了包法利夫人悲剧的最终结局。
 二、主观原因
 少女时的艾玛头脑里充满了一些虚荣的梦想，她梦想过贵妇人般的生活，梦想拥有英雄般的情人，梦想着海阔天空的爱情生活。这些梦想使得她在后来的人生道路上不断地追求着她的情人，以寄托她的梦想，实现她的梦想。如果她不这样爱慕虚荣，不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的话，她就不会成为罗多夫和莱昂的情人，她也不会为罗多夫和莱昂而堕落，也不会因举债累累以致吞食砒霜而死。勿庸讳言，艾玛的悲剧确实与这些因素有关。但是，仅仅将其悲剧归罪于环境、社会及个人的爱慕虚荣是不够的。因为，这些分析忽略了艾玛的情感及个性因素。小说之所以能经受考验，抓住读者，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其主人公艾玛是一个充满理想，有着一种对理想的渴望和对理想充满激情追求的人。我们纵观艾玛的人生经历，可知艾玛不是一个寻常的普通女人，而是个充满激情的少妇。
 （一）艾玛富有浪漫主义理想是造成其悲剧的首要原因。
 具体地说，艾玛的理想是她在少女时期在修道院里所接触到的浪漫主义文学中孕育出来的。她充满着对未来、对人生的美好幻想。她梦想着海阔天空的爱情生活。在修道院里，她读老姑娘借给她的恋爱小说，读一些浪漫主义的作品。她自己是一歇手就一口气读上长长的一章。书里讲的总是恋爱的故事。半年以来，十五岁的艾玛就这样双手沾满了“旧书店的灰尘”。后来她读司各特（英国浪漫主义作家）的作品，爱上了古代的风物。梦中也都是苏格兰乡村的衣柜，卫土的厅堂，走江湖的诗人。她多么希望像腰身细长的女庄主一样，住在一座古老的城堡里，整天在三叶型的屋檐下，胳膊肘支在石桌上，双手托住下巴，引颈企望着一个头盔上有羽毛的骑士，胯下骑一匹黑马，从遥远的田野奔驰而来。“那时，她内心崇拜的是殉难的玛丽女王，狂热的敬仰的是出名的或不幸的妇女。她心醉神迷地凝视着（画册上）陌生作者的署名，作品下面的名字，多半不是伯爵，就是子爵呵。”②她梦想着作贵妇人，梦想着拥有贵族骑士一样的情人，当这些念头经过她的大脑时，她将来所追求的理想便在这时隐约出现了。其实，在她奔放的热情中，有讲究实际的精神，她爱教堂是为了教堂的鲜花，爱音乐是为了浪漫的歌词，爱文学是为了文学热情的刺激。
　　与夏尔结合后，夏尔并没有给她带来梦想中的爱情。“她以为要尝甜蜜的滋味，应该到远近闻名的地方去消磨婚后无比美妙、无所事事的时光。她盼望着丈夫身穿青绒燕尾服，脚踏软皮长统靴，头戴尖顶帽，手戴长筒手套。但夏尔不是一个有心人，他不会察颜观色，他的眼睛不能接触到她的思想，哪怕只有一次。他们在生活上越接近，心理上的距离反倒越来越远了。夏尔的谈话、想法和笑声，像一条人行道一样平淡无奇，引不起别人的兴趣，更不会使人浮想联翩。”③在安德烈侯爵家，艾玛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望着一个耷拉着嘴唇的老头子，仿佛在看一个千载难逢、令人起敬的活宝一样。因他到底在宫里呆过，在王后床上睡过觉呵！还有舞会后对舞会的回忆和对子爵的回忆，占据了艾玛的心头。细枝末叶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片惆怅。这些都是艾玛对上流社会的羡慕、留恋，也正是艾玛对不平凡生活的渴慕。“在她灵魂深处，她一直等待着发生什么事，就象沉了船的水手，遥望着天边的朦胧雾色，希望看见一张白帆，她睁大了绝望的眼睛，在她的生活的寂寞中到处搜寻。”④只有在碰到莱昂，并与之心有灵犀之后，她的爱情理想便明确了。“爱情对于她来说，应该突然而来，光彩夺目，好像从天而降的暴风骤雨，横扫人生，震撼人心，像狂风扫落叶一般，把人的意志连根拔起，把心灵投入万丈深渊。”⑥艾玛渴望的就是这样狂风暴雨般热烈的爱情。
　　艾玛希望生活、爱人如同小说里写的那样浪漫、忧郁、迷人且富有激情。应该承认，是少女时代的梦，是向往美好是要求进取的人的共同愿望。但里面也多了几分虚荣。
 （二）激情是艾玛性格中的显著特征，而这种激情最具体的表现在她对理想生活，以及情人的追求上，这是造成其悲剧的直接原因。
 在《包法利夫人》中，其表层结构是艾玛的结婚和她的两次婚外恋，其深层实质是以主人公的激情变化为线索的，在她一生的情感经历中都体现出这种激情。艾玛的第一次激情勃发是与包法利的结婚。少女时代便充满着对未来、人生的美好幻想。带着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婚姻中去。“……是这个男人的出现带来了刺激，这就足以使他相信：他到底是得到了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情。而在这之前，爱情仿佛是一只玫瑰色的大鸟，只在充满诗意的万里长空的灿烂光辉中飞翔。”⑥婚后的新生活使她的激情趋向高潮，她每天趴着窗口，目送包法利外出行医，然后飞去一吻。可是不久，这种婚姻使她失望。丈夫的平板与庸俗很快就淡化了她的激情。当她迁到荣镇并结识了莱昂时，她的激情再次趋向高潮。初次跟莱昂见面，他的高雅的谈吐，诗人般的气质便吸引了她，不久便与之达到了心有灵犀的程度。但是，艾玛并不急于行动。“她的纹丝不动的直褶裙包藏着一颗动荡不安的祸心，她的羞人答答的嘴唇讲不出内心的苦恼。她爱上了莱昂，却又寻求孤独，好无拘无束的在想象中自得其乐。”⑦她爱莱昂，舍不得他走，可有谁能体会她平静的外表下那颗骚乱苦恼的心，她越觉得自己有爱情就越加以抑制，为的是减弱他的声势，不要流露出来，但又巴不得莱昂猜破。她甚至起过和莱昂私奔的念头。可是，胆小而肤浅的莱昂哪里领会？“莱昂折磨自己，想方设法，如何对她‘吐露真情’，他既怕惹得她不高兴，又恨自己胆小，老是犹豫不决，又是气馁，又是跃跃欲试。他痛苦得哭起来，后来，他狠狠地下了决心，写了几封信，但又撕掉了。确定了时间，又一再延期，他时常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开始行动了，但一到艾玛面前，他的决心就泄气了。”⑧在他看来，她显得这样贤惠，这样圣洁不可侵犯，甚至连最渺茫的希望也烟消云散了。最后，莱昂对没有结果的恋爱感到厌倦了，只好悻悻的去了巴黎。而艾玛的生活也重又变得平淡，寂寞。她如同生了一场病，奄奄一息，痛苦沉入了心灵深处，她感到四面八方一片黑暗，自己失落在彻骨的寒冷中。农业展览会上，罗多夫再次把艾玛推向激情的顶峰。“她的欲望在一股微妙的香气中死灰复燃，散遍了她整个灵魂，就像一阵风卷起漫天的黄沙一样。”⑨“现在，她胜利了，长期以来压抑的爱情，就像欢腾的汹涌的喷泉，突然一下迸发。”她做了罗多夫的情人……他们天天写信，可她总是嫌他的信太短。每次约会，“他们总要花足足一刻钟，才舍得分离，那时艾玛总是哭，她恨不得永远不离开罗多夫。”⑩爱情已成为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她唯恐失掉一星点，甚至不愿意受到干扰。她甚至想和罗多夫私奔，她要远离平庸的丈夫，枯燥的生活。“丈夫身上的一切都惹她生气——他的脸孔，他的衣服，他没有说出来的话，他整个的人，总而言之，他的存在。”⑾她要远离闭塞、停滞的小镇，奔向理想的世界、崭新的生活中去。可惜她所依附的情人是个寻花问柳的情场老手，在他玩腻了之后，便将她抛弃了。“……艾玛发出一声喊叫，向后一仰，笔直的倒在地。”“她躺着，嘴唇张开，眼皮紧闭，两手放开，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好像一尊蜡像。两道眼泪慢慢的流到枕上。”⑿她的激情再次降到低谷。在剧场，巧遇莱昂，莱昂像上流人一样不拘礼节的伸出了手，艾玛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来。她这是顺从一个意志更强的吸引力——爱情。与莱昂的再度重逢，算是艾玛生命中最后一道美丽的弧光。“她的脸好像风吹云散后的天空。忧愁云离开了她的蓝眼睛，脸上立刻容光焕发。”⒀她的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激情又爆发了。在她看来，从没有一个男人像莱昂这么美。但是，这次生命的回光反照很快的就熄灭了。
 （三）艾玛在追求理想、爱情生活的过程中显示出超常的能量，而这种表现出来的超能量是造成其悲剧的关键原因。
 艾玛以如此巨大的激情一次又一次的追寻情人，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简单的把她的这一种行为归结为爱慕虚荣、自甘堕落呢？不可否认的是，只有充满了激情的人才会对生活充满热望，才会去追求、奋斗、抗争。女性中很大一部分,往往把婚姻当作生活、理想中不可分割的部分。她们认为对婚姻的追求就是对人生、理想的追求。越是热望生活，激情充沛的女人，这样的追求就会越强烈。所以，艾玛充满活力，受激情驱使去追求情人，其实就是对新生活的期盼，对现实的厌倦。她寄希望于情人，梦想通过情人来实现自己理想的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进取的欲望，一种追求个人生活理想的超越行为，这中间有它的合理成分。而这种行为所体现出的对现实的不满和不倦的抗争是值得肯定的。
　　（四）分析艾玛的激情个性，我们可以看到这种激情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即超常的激情所造成的盲目和冲动，这种盲目和冲动是造成其悲剧的最终原因。
　　艾玛的悲剧也正是源于这种对理想的充沛激情，源于她的激情追求中的缺乏理智的冲动和盲目。这也正是她永远也得不到她心目中的理想爱情的原因。这也充分体现了她性格中的极其复杂的一面。让我们追寻主人公的追求去看看她的激情所带来的后果吧。前文说过，艾玛在修道院里接触的那些消极的浪漫主义作品，受到社会风气的恶性熏陶，她在那里渐渐地形成了她的那种不切实际的理想。这些，正是她的天真浪漫和好奇的性格使然，但是，正是这种不加理性的从小就养成的激情，使她在追求美好的理想的起步之前就扎错了根基，故事从一开始就埋下了劣性的种子，这也预示她必定要为她的悲剧的发生吞下苦果。从修道院里出来的艾玛染上了一身浪漫气息。她向往着体验一下浪漫迷情的现实。“艾玛竭力想知道，幸福、热情、陶醉，这些在书本中显得如此美丽的字眼，在生活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⒁怀着这种种冲动，她在羞涩中与包法利结了婚。最初，也许是这个男人的出现带来了刺激，这就足以使她相信，她得到了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情，她还深信自己得到了那种不可思议的爱情。后来才知道自己弄错了，她又一次为自己的缺乏理性的冲动而付出了代价，她得到的是使自己失望的爱情。
　　当罗多夫出现之后，她再一次为她的没有理性的激情付出了代价。她不知道风度翩翩的罗多夫是个情场老手，当罗多夫稍微耍一下诡计，她便抵不住诱惑，满怀激情的投入了他的怀抱，并甚至要求罗多夫带她一起私奔。如果她所依附的罗多夫真心爱她、并带她私奔的话，也许她可以为她的激情而骄傲。但是，她错了，罗多夫不是个可靠的情人，她没有理性去分辨罗多夫的真面目。
　　重遇莱昂后，她的激情的冲动和盲目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起初，她还稍具理性地婉拒了莱昂的对她的进攻，只不过，这道防线太脆弱了，她根本就没有从罗多夫身上吸取教训，她冲动得忘乎所以，如痴如狂。“艾玛越来越拼命的追求生活的享受，她变得容易发脾气，贪吃好东西，越来越放荡；她同他在街上走，头抬得高高的。她说，不用怕人家说三道四。”⒂她“为了搞到钱，她还卖她的旧手表，旧帽子，破铜烂铁；她讨价还价，分文必争——她见钱眼开。”“那时，只要能有一次心满意足的幽会，她就是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⒃幽会的日子是她盛大的节日，她给钱给莱昂花，不肯去便宜点的旅馆幽会，当掉了结婚时卢奥老爹送的礼物——六个镀金的勺子——她到了为能与莱昂幽会而不惜一切代价的地步。这时，狡诈的商人勒合也趁虚而入，诱她买赊各种货物，使得她负债累累。负心的情人罗多夫和莱昂对她这种情况弃之不管，她又不肯向她所不爱的丈夫低头，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决心服毒自尽，这就表现了她对这个社会的不屈服和向社会的抗争。就这样，艾玛在自己难以遏制的激情冲动之下，丧失了生命。她把理想寄托在情人身上的梦想也因其激情的冲动而破灭了。
　　在这场与现实的抗争中，艾玛是以失败而告终的。从她的一生的情感经历中，我们可以很清晰的看出，她的抗争是缺乏力度的。虽然，她的追求充满激情，但她无法摆脱现实的压力和世俗的眼光。她充满激情的追求心中的情人，但当她与情人寻欢时，她却只能偷偷摸摸，显得鬼鬼祟祟，以至用撒谎来作掩护。从艾玛说谎的背后，我们不难发现她对自己人生的疑惑。她的说谎是因感情驱使的对现实的回避，但是却不能肯定这种行为本身的正确与否。因此，她的抗争显得非常苍白无力。她生活在俗不可耐的环境之中，她厌恶它的鄙气，试图超越它，寻求理想转嫁的载体。但她不知道罗多夫、莱昂正是这种环境中的一部分，他们都充满了乡鄙恶习。当她走投无路、服毒自尽之时，她只留下了一句宿命的遗言：“不要怪任何人……”⒄这就预示了她抗争的终止，同时她也用自杀否定了自己的人生追求。
 总之，作品具有很强的讽刺意味，尽管作者在作品中完全没有发表任何评论，流露出什么样情感。包法利先生的糊涂，怯懦，无能，包法利夫人一味幻象小说中的浪漫爱情，面对丈夫的信任与深情，与情人幽会却丝毫无悔疚之情，追求享乐，奢华，以至欠债累累，最后服毒而死。又如书中的人物：鄂梅，他虚伪，爱巴结，医术不高却俨然一副大医生的模样，声称自己进步实则又落后可笑……作者对人物的刻画活灵活现，塑造出典型的人物形象。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作者主要描述包法利夫人的如何对美好爱情的幻想，与情人通奸，计划与情人如何私奔等情节时，寥寥数笔就刻画了包法利先生对妻子深切的爱，可见作者写作的功力深厚。如在妻子生病的“四十三天当中，他没有一步离开过她一步。所有其它病人他都撇下不管了。他也不去睡觉，他整天结她拿脉，贴芥子膏和放冰袋......”，在妻子临终时，他多次觉得“有一丝希望”她能醒过来；妻子死后，还不清的一笔又一笔的债，他却坚持用花费大的葬礼，别人劝他的时候，他说：“......你又不爱他......”这些都让人感动，觉得他的可爱，相比之下，他的妻子天天追求的所谓炽热浪漫的爱情，却不懂珍惜身边最爱她的人，最真挚深厚的情感，真让人觉得痛惜。其实有时候我们何尝不是这样呢？
 实现理想，充满激情，使得艾玛的形象熠熠生辉，而艾玛终究摆脱不了自身的缺陷，伴随着激情的盲目和冲动，她为自己掘了坟墓。《包法利夫人》所塑造的这个悲剧典型是非常复杂的。她的悲剧的发生也是在一个非常复杂的综合因素作用下发生的。这其中，有社会、环境等诸多因素。从她一生的情感经历之中，我们可以看到她那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美好理想的追求和她那充沛的激情。只不过，她的激情太过冲动，太过盲目了，而同时，她的对理想追求中的抗争也缺乏力度，最终导致其理想的幻灭。所以，我们在评价艾玛，分析其形象的同时，不能仅仅对她进行批判和给予同情，我们应该看到，主人公身上蕴藏着的某些合理性因素，即她的活力、激情和对理想的不倦的追求。而这种献身理想的激情本身，就具备了反封建的进步意义。
 

注：
①节选自《<包法利夫人>译序》1992年9月版《包法利夫人》，许仲渊译，译林出版社出版。
另，除①外，文中引用处皆选自福楼拜著《包法利夫人》，许仲渊译，译林出版社1992年9月版，文中人物译名亦同。
②节选自第31、32页　
③节选自第35页　
④节选自第54页　
⑤节选自第89页　
⑥节选自第34页　
⑦节选自第96页　
⑧节选自第89页
⑨节选自第130页
⑩节选自第147页
⑾节选自第164页
⑿节选自第185页
⒀节选自第210页
⒁节选自第29页
⒂节选自第247页
⒃节选自第258页
⒄节选自第285页
参考文献：
1、[法]福楼拜《包法利夫人》 [Z].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21～277.2、朱维之.外国文学史[Z].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85.398.3、李健吾.福楼拜评传[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99,107,66,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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