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爱玲小说的“苍凉”意识
 
 张爱玲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带有传奇色彩的著名的女作家。其作品处处表现出一种意象丰富、意味深远的苍凉意识，成为她作品的标志性的特点。小说最主要的特点是“苍凉”意识，“苍凉”意识是张爱玲小说创作的底色和感情基调。随意的轻描淡写便呵成一片苍凉的气氛，构成一种凄婉、哀怨、苍凉的悲剧美。

 一、张爱玲生平及其小说的影响
 
 张爱玲，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女作家，三十年代上海滩横空出世的天才女性。她出生于一个破落的官宦家庭，幼年父母亲离婚，在孤寂而冷漠的家庭中长大，形成了孤僻的性格，同时经历了动乱的时代，种种经历让她有许多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由于受母亲的影响，她将中西方古典文学和现代文学融合，开始体验文明的荒凉与毁灭，深觉出个人的无奈与无助，从而使她的作品传达出对人生文明的悲哀，因此，其悲凉的文风是中西文化交融、冲撞形成的，与她的人生观、爱情观有着密切联系。
 张爱玲于1943年开始发表小说，之后推出一系列小说，其中《传奇》是最能代表其文学成就的一部小说集，内收小说16篇，包括《金锁记》、《倾城之恋》和《十八春》等名篇，是张爱玲最有影响的长篇小说。张爱玲小说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其小说擅于描摹神奇世界，借鉴融合西方现代文学的思想方法和艺术技巧，将古今中外的优秀传统、纯文学与通俗文学汇于一身，将小说推入大雅大俗的境界，雅俗共赏，表达出个人与历史、生活与命运等多方面的内涵，彰显个性，独具魅力。擅用世俗笔法铺展人生画面，随意的轻描淡写便呵成一片苍凉的气氛。“苍凉”是张爱玲小说创作的底色和感情基调，也是张爱玲小说的最主要特点。本文将着重从几方面谈谈张爱玲小说的“苍凉”意识。
 
 二、张爱玲小说的“苍凉”意识
 
 1、“苍凉”是张爱玲小说创作的底色和情感基调，为了凸现“苍凉”基调而大量使用色彩话语，用玄妙绚丽的色彩铺展人生画面。
 
 灰色是令人抑郁和悲哀的色调，翻开张爱玲的小说，你会发现一切都笼罩在一层层“灰蒙蒙”的迷雾之下：《金锁记》中，弥漫在人物头顶的是毫无生气的“墨灰的天”，《倾城之恋》中白流苏连声音也被灰色吞噬了，变得“灰暗而轻飘，像断断续续的尘灰吊子。”就连《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现代理想人物振保也难逃此劫，“灰赭色流线型的大屋”“象大得不可想象的火车，正冲着它轰隆轰隆开过来，遮得日月无光”。在张爱玲的眼中，她所写时代就像这巨大而灰暗的火车，它肆无忌惮的席卷了生命中脆弱的光彩，无情的将一切涂抹成“灰色”，于是那个时代只剩一层灰影，有与世隔绝的大孤独、大悲凉。
 犯冲的色彩、苍凉的基调、荒诞的生活、传奇的故事、变态的人物……张爱玲在她的小说里，以独特的视角窥探着乱世中男女们内心难以触及的敏感神经，将它们精细地刻画了出来。她用古典味极浓的外壳包裹着一个个“苍凉清冷”的故事，却在其中蕴涵着现代人的思考。
 
 2、张爱玲小说“苍凉”意识的体现。
 
 ⑴ 用浓重阴郁的色彩写尽人世的晦暗，在化不开的愁怨中表达对人生真相的叩问。
 
 《十八春》是张爱玲的代表作，也是一部比较有影响的作品。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平民知识女性顾曼桢和皮货商老板的少爷沈世钧的爱情故事。就在他们冲破阻挠，决定结婚的时候，不幸降到了他们身上，曼桢做舞女的姐姐曼璐为了私念，把魔爪伸向了自己的亲妹妹，使得曼桢的人生发生了转变。本来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结果呢？曼桢的最后一句：“世钧，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这句话饱含了人世间多少悲苦！多少苍凉！多少无奈！是啊，这一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女，在瞬间的隔绝分别后，几年以后的再重逢，却已物是人非，各有家庭，从此不能再在一起，曾经美丽而又浪漫的爱情就像一阵风，与他们擦肩而过，转瞬而逝，消失在苍凉的人世间。在经历了世间的苦难后，这一对相爱的男女更多的是感到人世的悲凉。
 在这里，张爱玲是用最浓重最阴郁的色彩，在化不开的愁怨中表达对人生真相的叩问。是的，一个亲姐姐亲手为妹妹制造一出苍凉的悲剧，这是谁之过？仅仅是她本人吗？曼桢与世钧这一对相亲相爱的男女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人世与他们有着太多的愁怨，太多的悲哀太多的苍凉，是谁扼杀了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婚姻？这一切到底是谁之过？此情只有问天。
 
 ⑵ 抒写乱世中自己及周遭人的生命状态，用极端绝望的笔致呼唤下一代的反向探索。
 
 《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的成名作。《金锁记》是张爱玲又一部极具影响力的长篇小说。在这些作品中，张爱玲抒写了自己及周遭人的生命状态。
 《倾城之恋》中的范柳原和白流苏，是一对乱世中的男女。白流苏是破落望族出身，虽然她与华侨富商范柳原的婚姻由于战争戏剧性地得以圆满，然而一生艰难的境遇包括这偶然完成的婚事，都使白流苏内心充溢着悲怆苍凉之感。这其中姻缘关系的因与果，没有内在的必然，只是偶然。张爱玲是充满悲剧感的作家，常理下的题材故事落入她手中便成了一种有别于其它的苍凉与悲哀，原本喜庆完美的婚嫁笼上了一层苍凉的纱布，裹上了一层悲哀的帷幕，具有一种“苍凉”美。
 《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在作者的笔下，是一个极具悲剧感的苍凉人物。七巧本身份低微，倍受歧视与排挤，而自幼瘫痪的丈夫更使七巧陷入情爱无法满足的痛苦之中，虽然她在夫死公亡后分得一份遗产，但是长期以来的种种压抑、煎熬与旧式大家庭气息的熏染，已使她人性彻底扭曲，一生被黄金枷锁紧紧套住，只知一味敛财，了无亲情，甚至戕害儿媳，断送女儿的婚姻，向自己的亲人不断寻求病态的发泄与报复，在疯狂的复仇过程中变得极其自私、乖戾、冷酷又刻毒、残忍。如：她不让女儿长安与男人接近，不让她上学，并为她裹脚，给她套上一副黄金的枷锁，最终长安成了她的牺牲品。长安不再上学，也不上进，还学会了抽鸦片，在很大的年纪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意中人，却活活的给母亲给搅黄了，弄得最后神魂颠倒，活脱脱的又一个曹七巧。在这里，写出了曹七巧整个的人生就是一出冗长而庞大的悲剧，女性的悲剧，人生的悲剧。张爱玲以独特的人生体悟，抒写自己及周遭人的生命状态，凸现人生苍凉，用极端绝望的笔致呼唤下一代的反向探索。
 
 ⑶“苍凉”意识浓缩着作者对人性的剖析，特别是对人世的洞悉，体现了作者对生命、对人世的一种独到而深刻的体悟。
 
 张爱玲是个对生活充满了悲剧感的作家。在她的小说世界里，既有生命的飞扬与热闹，更有生命的苍凉与悲哀，而这些苍凉与悲哀的悲剧意识，很大程度上源于张爱玲对人生生存处境，特别是女性的可悲生存处境的感知与体现。她以多思善感而悲悯的文学气质，以热闹而入世的人生态度审视着世间的一切，对乱世中的悲情投入深切的关注与同情。它浓缩着作者对人性的剖析，特别是对人世的洞悉，体现了作者对生命对人世的一种独到而深刻的体悟。
 
 3.“苍凉”意象的描写。通过“月亮”、“灰墙”等这些苍凉的意象，写出了苍凉的氛围，作者对整个社会的感悟。
 
 据丁旭辉《张爱玲＜倾城之恋＞的意象设计》一文中归纳，共计：胡琴出现三次、低头出现五次、点蚊烟香出现两次、野火花出现三次、墙出现三次、镜子出现两次、月亮出现四次。一篇文章中出现如此多的“苍凉”词，在这种气氛下，读者也会被作者创造的这种氛围所感染。如：
 《倾城之恋》中这样写道：“人身上的水分全给它（太阳）喝干了，人成了金色的枯叶子，轻飘飘的。”这枯叶子的意象给人一种衰败的苍凉和无依无靠、随时都会化为虚无的恐惧感。
 
 三、张爱玲小说“苍凉”意识的审美意义
 
 张爱玲对人性的洞察和对人生永恒悲剧性的深刻认知，表达出作者作为一个敏感自省的现代人对个体生命历程人世生存的寂寞和生存痛苦及生存恐怖的深刻感悟。做为一个深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的优秀的小说家，在长期的写作中养成一种敏于体悟生命苦难多思善感而又偏于悲悯一路的文学气质。她以“忧国”、“悲天”、“悯人”的传统情怀，对乱世中芸芸众生的悲剧生存境遇，投入了深切的同情与悲悯，形成了“苍凉美”的悲剧基调。
 在小说中张爱玲把普通人的生活欲望、生命意志和生存本性，作为悲剧的最终根源。这种个体生存悲剧所呈现出的苍凉美的美感特征，表现了张爱玲承续传统的审美情趣和意向。她选取人生最朴素的饮食男女题材作为自己的小说题材，真实地描摹普通人的灰暗生命图案，刻画普通人的卑弱可怜人性。这是一种富有人性的苍凉美，是一种透心彻骨的悲剧感，是融合了内容和形式双重蕴含的悲剧意识——它沉重而又广延，似乎无所不在，却又神秘而渺远，带有一定的宿命色彩。它与作家当时身处沦陷区的黑暗现实与历史转型期动荡不安的社会生活相协调，却又在更广阔的历史性悲剧背景上超越了特定时地，与20世纪人类的共同命运和性情相通，将启示意义和审美价值指向了深广和普泛。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张爱玲小说的苍凉意识具有一种凄婉、哀怨、苍凉的悲剧美。她的这种苍凉美学，影响到了当代文学中许多女性作家，上海著名女作家王安忆，其《长恨歌》、《富萍》等诸多作品中不难看出张爱玲的影子，甚至出现了“张派作家”，张爱玲是这个“门派”的祖师奶奶。而张爱玲的悲凉意蕴在当下，怀旧风的吹拂更使张爱玲的苍凉具有了一种重新被回味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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