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雷雨》中周朴园的悲剧
摘  要：戏剧《雷雨》自问世以来，就被文学史学家称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面旗帜。而剧中的主人公周朴园更是评论界研究的中心人物。周朴园是一个悲剧人物，是一个彻底的悲剧人物，他的爱情、婚姻及亲情悲剧制造的罪魁祸首不是他自己，而是封建家庭制度。他才是最大的承担着，才是悲剧最大的受害者。

关键词：雷雨；周朴园；爱情悲剧；婚姻悲剧；亲情悲剧
 
 一提到《雷雨》，就不得不让人想到悲剧。剧中的八个人物不论是繁漪性格的变态扭曲,还是鲁侍萍命运的悲惨不幸；不论是周萍为了摆脱与繁漪不正常的关系,最后导致自身的殒灭,还是鲁大海为了罢工的胜利,最后摆在自己面前的阶级敌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不论是周冲乌托邦幻想的破灭,最终成为一个无辜的牺牲者,还是四凤理想的破碎,不得不走向死亡的边缘；还是鲁贵最卑微的愿望难以成全,最终还得承受失去妻儿的痛苦，这一切悲剧被评论界的许多人士认为都是周朴园造成的,他理当应该承担一切,理当应该承担评论界对他的谴责与批评。可我们从结局来看,周朴园的亲人死的死,疯的疯,活着的儿子不知去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作为剧中仅剩的一个“清醒人”,看着悲惨在自己面前上演,难道对他来说是一种快乐,是一种享受吗? 他才是一个彻底的悲剧人物。
 一、出生的封建家庭导致他的爱情、婚姻悲剧
（一）爱情悲剧
 “孝文化”在中国封建社会中的地位特征是明显的,百德孝为先。在那样的社会,在那样的封建家庭,父辈对子辈的教诲中,几乎毫不例外地都教育子弟要孝顺父母。而周朴园恰好就生在这样的社会,生在这样的家庭,那么这所有的因素都给他的悲剧奠定了基础。
 周朴园出生在一个大的封建家庭,虽然早年曾在德国留过学,接受过外国的新思潮,但是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在他的身上还是打上了自己的印钤,儒家传授的《四书》、《五经》中的忠孝思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他心中还是烙上了深深的刻痕。
 从剧中可以看出,三十年前,他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是一个受过西方文化熏陶的现代青年,也有着对爱情的向往和追求。他留学回家以后认识了家中的侍女鲁侍萍,而当时的鲁侍萍是个聪慧美丽、温顺善良的一个姑娘,而且还读过书,在日常的接触中,周朴园感到鲁侍萍很通情达理，服侍周到,能明白他的心。于是，时间一长，就对鲁侍萍产生了感情，以后,就发生了关系,生了两个孩子。 但是“因为这个女子是周家的佣人，周家老太爷不同意这桩有辱门楣的婚姻”，[1]所以家人给他娶了一个有钱有门第的富家小姐,在三十夜晚把鲁侍萍和她刚出生三天的鲁大海赶出了家门,幸亏后来被救，才能幸免于难，但是这段感情还是迫于他的家人的强烈反对而决裂。
 （二）婚姻悲剧
 从剧中可以看出,周朴园为了建立传统意义上的门当户对的婚姻，就必须放弃自己的真爱——鲁侍萍,就得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去娶一位有钱有门第的小姐做他的正式妻子,因为与侍萍的有爱却不能有所终,这种痛苦使他和这个有钱有门第的小姐,包括第二任妻子繁漪的感情都变的索然无味，幸福就更无所谈了。在剧中对这个不知名的女人记录很少,不知道是作者的疏忽,还是有意给读者留的空白，但从周朴园对繁漪的专横来推测,第一任妻子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很可能是被周朴园折磨死的,可以想象的到,她在周朴园这里根本就没得到什么爱,她应该算是最委屈的一个人物。她嫁给周朴园以后生活究竟怎样我们无可知道,后来就默默死掉了,完全可以想象她是在郁郁不乐的情况下去世的,连孩子都没有生出来,没给周家留下后代,就这样匆匆的来，匆匆的走了。在封建社会,孩子特别是儿子,是女人取得家庭地位的重要因素,可见她在周家的确是不幸福的,她没能得到周朴园的爱,更无法享受做妻子的快乐与家庭的欢乐,两人只是堕入徒有其形式而缺少实际内容的婚姻当中,彼此苦熬着没有任何情爱可言的日子。比起这位像影子一样的苦命富家女,繁漪或许会幸运些,因为她毕竟有个儿子周冲,所以在家里还有一席之地。周朴园之所以对繁漪如此残暴,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两人的年龄悬殊太大,情感经历不同。繁漪嫁给周朴园时正是花季妙龄,而周朴园已是一个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中年男人,他们之间很难有什么共同语言。然而其根本原因是几十年来侍萍的倩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周朴园所有的情爱生活随着侍萍的离去已被全部带走,可见繁漪与周朴园也没有真正的爱情可言。
 幸福的婚姻是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 周朴园在家中是“天然尊长”,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 他对待繁漪是那样的苛刻和严厉。在作品第一幕中来看，周朴园见到阔别两年的妻子第一句话不是对妻子的嘘寒问暖，而是责问繁漪怎么下楼了；不是对繁漪的温柔体贴，而是命令繁漪到楼上去休息。两句话就表明他对妻子的生硬、冷漠的态度。那么繁漪有这样的丈夫能幸福吗?
 对周朴园来说“爱情”是一个多么奢侈的字眼，他一生中没有真正完满的爱情，他爱却不得所爱，又不能终其所爱。想想他的情感世界，想想他的婚姻生活，作为当时社会上的成功人士，竟然是这等的凄凉、悲惨，这样的周朴园难道不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吗？
 二、自身性格引发的亲情悲剧
 封建大家庭出身的煤矿公司的董事长周朴园，是由封建家族的子弟转化为成功的资本家的。他的形象体现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的中国资产阶级所带有的浓厚的封建气息的特点。作为一个资本家，他唯利是图，凶残狠毒，血腥剥削，镇压工人。剧中通过鲁大海的口，真实揭露出作为资本家的周朴园的反动本质，他在包修江桥时故意让江堤出险，淹死二千二百个小工，他从每个被淹死的工人身上扣了三百元钱，他让警察开枪镇压罢工工人，打死了三十个工人，他又利用分化和收买部分罢工工人代表的手段，破坏了这次罢工，周朴园的每一个铜钱上，都沾着工人阶级的鲜血。作为封建家长，他的专制蛮横更是无人可及，在家庭内部，他是封建暴君，专制魔王，不论是对家里的仆人还是自己的亲人，他都是如此。如在剧中，周朴园是鲁贵最怕的主子，还有他让下人没什么事不要随便进屋子，对待妻子繁漪，我们前面也分析过了，就连繁漪吃药、看病这样的小事，都得听从他的安排，由不得繁漪自己做主，对待儿子也是管教甚严，就连周冲发表自己对罢工工人的看法，都被他训斥。周朴园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这样的一个自私、冷酷、专制的人，是当时的社会造就了他，也是社会酿成了家庭的悲剧。
 （二）亲情悲剧
 周朴园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儿子是他与侍萍所生，一个是他与繁漪所生。但三个儿子没有一个能真正理解、宽恕他，更没有哪个愿意亲近他，他的悲剧我们可想而知了。
 周萍是他的长子，背着他与后母发生了乱伦关系，把他推向最耻辱的境地，他竟然还认为自己的家庭是最完美、最有秩序的家庭，他教育出来的子女是最优秀的，孰不知他的境地是何等的悲哀。
 鲁大海是他的第二个儿子，就是侍萍大年三十晚上带走的那个孩子。侍萍被周家“赶出来”之后，经历的是苦难的人生、挣扎的人生，她辛苦地带大了鲁大海和鲁四凤这一对儿女。她对有钱有势人家“为富不仁”的深刻认识，教育到她的儿子鲁大海身上，变成了对剥削者压迫者的刻骨仇恨，致使周朴园与他的亲生儿子鲁大海公然成了阶级敌人。当站在面前的儿子指责他发家的基础是丧尽天良和处理工人罢工的卑鄙手段，他无言以对。面对鲁大海他故作镇定，但心里却极度的不安，还带着几分惶恐，可为了维护他的家庭秩序，极力维护他那无上的“尊严与地位”，还是极力与鲁大海之间的父子之情抛开，让鲁家的人永不到周家来，或许到这里，人们会指责周朴园，唾骂他无情、残忍，可是我们再来仔细分析一下，其实里面深藏着周朴园的痛苦与不忍，深藏着他对鲁大海那股天生俱有的父子关系。
 周朴园初次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先是“打量”，打量自己从未谋面的儿子。有爱吗？有，他要看看自己的孩子。可是他为什么要打量，而不是正视呢？接着是“厉声”地吆喝工人儿子鲁大海下去，这哪是自己的儿子，分明是一个公开的敌人，而人们打鲁大海时，他又“厉声”地制止“不要打人”，他不希望别人欺负自己的儿子，哪怕是自己的反对者。从这里可以看出周朴园内心的矛盾与痛苦，爱而不能真正的去爱，恨而不能不留余地的去恨。
 周冲是他的小儿子，也是一个充满幻想、仁爱的青年。他惧怕周朴园，也怨恨他，不愿意与他亲近，与他根本无话可说，更不愿去理解他，和他毫无感情可言，也拒绝周朴园与自己进行亲情的诉求与亲近。表面上对周朴园毕恭毕敬，实际上是近而远之，又惧又怕。在剧中可以看出，周冲见到繁漪时，母子之间是那样的高兴、快乐、亲热，以及能够无所不谈、畅所欲言。相反，当周朴园出现在他们母子面前时，所有的愉快和欢乐都随着他到来而烟消云散。周冲见到父亲时不仅把自己想说的话咽回去，而且对周朴园所有的观点和看法都持反对和否定的态度。这不仅是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间的对立和隔阂，更是不同的价值观——传统思想与现代意识所形成的父与子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同样反映着向往资产阶级上升时期所标榜的“自由平等、博爱”思想与封建专制的冲突，这种冲突使他们原本就缺少温情的父子关系更加冷漠。
 从这里我们看到一个可悲可怜的周朴园，然而更可悲的是他三个儿子最后两死一走，让他独自承担着痛失骨肉的悲哀。但这一切悲剧的发生仍旧与他性格中存在的元素息息相关。他对周萍、周冲两个儿子进行着封建家长式的统治，他君临一切，为了显示自己封建家长的威严，他的意见任何人不得违抗，不仅妻子是他维持家庭秩序的工具，两个儿子也不能逃脱他的统治掌控。妻子、儿子在他看来都是他的财产，他的附属品，对他只能唯命是从。我们来看剧本中，周朴园告诉周萍他生母夏天是不喜欢开窗户的,就连周萍和周冲也不例外。周朴园让周冲和周萍劝繁漪吃药，繁漪不肯吃，周朴园就让周萍下跪求繁漪吃药。他出身于封建家庭，在外国留过学，也曾受过一些外国思潮的影响，他在听到他的小儿子周冲说了几句同情罢工工人的话后，他就开始教训周冲，不准周冲再说话，表明他对儿子的专横，他是不许儿子有任何独立见解和自由思想的，吓得周冲不敢再跟他谈话。从这些，我们可以看出，周朴园对周萍和周冲是封建专制的。这样严酷又严厉的父亲，让他们怎么去亲近呢？他对家人简直就像衙门里的官吏处理公事一样，还和家人在说话，就例行公事似的，问家人看谁还有话说，他过会还有客要见，几句闲磕就暴露出这是一个多么冷酷无情的统治者，他和家人之间没有一点亲人的感情，只有威权和命令。这样的家长，哪个小孩愿意和他亲近呢？冷酷的封建专制家长周朴园，注定他在家中是那么的空虚，那么的寂寞、孤独，我们可以看出，这与他的自身性格是分不开的。
 三、使悲剧味更浓的序幕和尾声
 周朴园一生都活在痛苦、折磨中，当他还是一个充满激情的青年人的时候，当他拥有爱情的时候，他没有守护爱情的力量，没有与压抑、摧残他的社会挑战的勇气，就这样被封建家庭剥夺了真正属于他的爱情；可是当他有力量的时候，已经成为社会上一个成功人士、有足够的权威站在社会的舞台上的时候，他却永远丧失了爱情，让临到中年的他失去了婚姻的快乐，失去了和睦的家庭生活。此时的他已经沾染上了资产阶级具有的冷酷、自私、虚伪、专横的性格。生活给予他的或许是惩罚，或许是谴责，但作者在序幕和尾声中给我们展现的这一幕，让人不得不对他产生同情之心，不得不承认他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不得不让人用一颗怜悯的心去包围他。
 我们来看序幕中，从周家教堂附属医院走进来的这位苍白的老年人，头发斑白，眼睛平静而忧郁，满是皱纹的脸上显示出苍凉、孤独。从序幕和尾声中瞧瞧他的神态，“失神地”、“迷惘地”、“呆滞地”显得精神恍惚，在探视病人时一言一行均小心谨慎。现在的周朴园与昔日的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常命令人、训斥人的周朴园形成强烈的对比。在老人身上再也看不到个性的强硬与家风的专制，只看到一个可怜悲哀孤独忧郁的老人。而且尾声中第二部分侍萍对周朴园“若不认识”，这似乎更加深了周朴园的悲情，暗示在一场变故后，所有亲人都离开了周朴园，三个儿子，两死一走，剩下的两个女人也因精神失常而与他形同陌路，今后陪伴他的只有孤独和绝望，而第三部分姐弟归来，借姐弟的活泼热闹更反衬出暮年周朴园的悲哀与孤苦伶仃。
 剧中无辜的年轻人都死了，只留下对悲剧性的历史有着牵连的年老的一代，更加强化了悲剧的蕴味，但在那样的年代，四凤知道与自己的亲生哥哥发生关系，而且已经怀孕了，这种情况就女孩子怎么处理，她除了去捏电线还有其他办法吗？那这样就导致后来周冲的死、周萍的死，一系列的故事，就是说，每个人都有他不得不死的结果，只有周朴园清醒地、孤独地活着。人们认为，《雷雨》这个剧，它理所应当安排周朴园这个人物死去，这也正像我们所熟悉的巴金的小说《家》中，最后的一家之长高太爷死去一样，预示着他们所代表的封建主义衰亡。可是在《雷雨》中，曹禺却没有让资本家的周朴园死，他让周萍死，周冲死，四凤死，他让鲁侍萍痴，让繁漪疯，然而他既没有让周朴园死也没让他疯，这是为什么呢？意味深长，曹禺最后让他活着，孤独地活着。因为在曹禺看来，世界是残酷的，宇宙是陷阱，因此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而死了的人，疯了的人，无忧无虑。人们常说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不幸烦恼可言，还有什么痛苦可言呢？都没有。这一点当年剧作家和批评家李健吾当年从哲学的观点上讲到，倒是死了的人，疯了的人，比较无忧无虑，了却此生的债务。剧作家曹禺正是从这样一个意义上安排周朴园的结局，让他活着，而且是让他孤独地活着，这才是最不幸的。
 曹禺在《雷雨》序中讲到：“宇宙正像一口残酷的井，落在里面，怎样呼号也难逃脱这黑暗的坑”的现实，所有的人，都别无选择，只能承担着悲剧命运，而周朴园理所是悲剧的最大承担者。在他拼命“奋斗”，终于成就事业，成为社会上的“好人物”时，家庭生活却是那样的不幸福，妻子背叛他，儿子疏远他，最后在雷雨暴发的夜晚，所有的亲人都永远离开了他，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也许别人对他更多的是恨，而我对他更多的是同情；也许他给别人留下的更多的是可憎，而他给我留下更多的是可怜；也许在物质上他是个富有的人，然而在精神上他却是一个极度匮乏孤单的人，是一个真实地精神乞丐。周朴园不仅是个悲剧人物，而且是个彻底的悲剧人物。

注释
1.张家林.读中外名著悟智慧人生[M].呼伦贝尔：内蒙古文化出版，2005：P94.
{参考文献}
 曹禺.曹禺选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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