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为什么会创造神话
—论中国古代神话的浪漫主义精神
 作为大地的精华、万物的灵长，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人类存在于这片大地上已有数不清的春秋冬夏，并且亘古不曾毁灭。
 是因为上天的眷顾吗？
 如果是的话，请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上天是否知道何谓人？我,不得而知。
 在人类的字典中，“人”是这样被定义的：“能制造工具并使用工具进行劳动的高等动物。”[1]看了这个定义，我不禁暗暗地想：“亏了人类创造了文字，并且只有人类可以看懂它，不然，不知我们会受到自然界其它生物怎样的嘲笑呢？”在我的字典中，自然界的生物本没有高、低级之分，我们的差异至多也不过是存在形式的不同而已。而人类之所以不曾毁灭，是因为人类有着双重存在形式。即精神和物质。它们共生于人类的每一个个体之中，只是二者的比例不尽相同罢了。
 其中有一类人，他们精神至上，甚至可以充斥整个生命。
 他们，常坐在大地的边缘，感受那天际中光与影结伴滑过翅膀的美丽；他们，常躺在森林的深处，聆听那视线外风与树相拥掠过夜幕的萧索。他们在用心感悟着世界，在努力的为灵魂寻找着可以得到慰藉的寄居地。于是，他们创造了人类的传奇，神话便应运而生了。
 值得说明的是，本篇开头所谓的：“大地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只就其亘古不灭而言。
 唯物主义者认为：神话产生的根源是由于远古时代生产力的水平很低，人们不能科学地解释世界、自然现象和原始社会文化生活的起源和变化，以他们贫乏的生活经验为基础，借助想象和幻想把自然力和客观世界拟人化的结果。[2]马克思说：“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神话是：“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
 然而对于浪漫主义者来说，神话产生了，是因为相信万物有灵、相信人有灵魂。倚藉着这份相信，他们认为世界充满了神秘和神奇。其实，这是作为人的这种生物骨子里流淌着的最为原始、最为本质也最为真实的浪漫精神，或者可以说是一种情结这种情结存在于任何一个人的原始状态中，是人类天生的灵性的显现。然而，世界上之所以还存在唯物主义者，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浪漫情结，而是他们的这种情结在社会进步的过程中不断退化着，直至被一种更为现实的、更为残酷的所谓理智的思想所取代。而对于那些相信着自己的相信的浪漫主义者来说，这种情结在他们的永不停息的血液中作为一种充满来支撑着他们的整个生命，并且在生命的流逝中不断深化，不断升华。也因此他们可以在一片真正宁静的大地上栖居，即使充满劳绩，但依然诗意。至少我以为是这样。
 生活在神话时代的人们，相信有神的主宰，相信万物有灵，相信灵魂和神灵的存在。他们有自己的图腾崇拜、巫术信仰、自然崇拜、祖先崇拜等。他们认为一切自然现象乃至某些社会存在都是有生命的，都具有人的特点和超越自然的能力。神话中的奇珍奇兽、怪神怪物以及氏族神、部落神、雷神、雨神等夸张与想象的形态，都不能和这些观念分开。
 神话产生于原始氏族社会，并伴随漫长的历史进程，不断创造和发展，新石器时代的中晚期，人类社会进入母系氏族社会高度发展的阶段，在此期间神话中出现了女娲、羲和、西王母等。他们常常被说成是人类及万物的创造者。父系氏族社会建立以后，出现了男性神话人物形象，而在许多神话人物之间，也便相应的出现了辈分和谐系，氏族间的聚居和合并出现了部落和部族，部落、部族及联合部族的出现，带来了部落或部族间的战争，构成了反映不同部落或部族间关系神话的基础。家长奴隶制、部族军事民主制及部落间的战争，为古代神话及英雄史诗提供了重要的素材和艺术想象的土壤。中国神话中的共工与蚩尤之战，黄帝与蚩尤之战，以及黄帝集团与炎帝集团间争战的神话，大都具有为原始神话提供素材的性质，构成幻想的情节，并被认为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的存在。[3]从这个层面上讲，神话又像是一种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其实，对于我们自己，神话也并不只是一个陌生的传说。它与我们的思维，我们的情感相伴相随，同生共存。也许不够伟大、不够经典，但我想，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神话的创造者。难道你没有一个人走到一棵树、一座山或一个亭子前思索些什么而后使自己的内心感到无比畅快的经历吗？一定有，对吗？即使唯物主义的思想已深入人心。我想，我们的这种行为无一不是在追求心中的完美。我们的这种对于完美的企恋，对于浪漫情结的感知已作为文化的传承而在我们的心中根深蒂固了。自从小时候听外婆讲故事的时候起……
 这种传承在很多朝代的文人作品中都能得到体现。
 春秋庄子的“平易恬淡，则忧思不能入也，邪气不能袭也，故其德全而神不亏。”让人领略“淡”的极致，给人以深思。就像中国的水墨山水画，淡却淡得从容、淡得坦然、淡得简单而不乏浪漫。“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这是无知无欲的浪漫，是人类最本真的情结。战国屈原的“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让人饱尝风云变化的神意。唐朝张若虚眼中“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的对景物聚焦的精巧细致与入神，不也正是他的浪漫情结的体现吗？李白不知几何“举手弄清浅，误攀织女机。”带领无数人步入那星光点点、温柔璀璨的世界。“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4]又给了人们一个多么美妙的如画一样的天堂。李商隐慨叹“相见难时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日光寒。”将离愁、相思之苦写得入情、入骨，写得痛快、舒服。《锦瑟》中“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5]不仅将神话、传说与作者的真情实感融为一体，更是以泡、影喻往事，言可望而可及或幻灭不可复追得极致化的美，他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更是心灵对于唯美的追求，岂不浪漫？南唐后主李煜长叹：“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道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草木皆能有情，人的恨意愁肠自然能如水东流，以草木写愁情，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宋朝柳永“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几字胜过千言万语。试想，若没有心中真切的情感，若没有对于情感的最深挚的牵扯，又怎能对于离愁理解的那样透彻。欧阳修有感于“人生自是由情痴，此很不关风雨月。”也无非是将心中的浪漫情结宣泄一番，但竟令人那样着迷。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中：“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6]的意境也是那么让人心醉，甚至无法言说。
 这些无一不体现了人的浪漫情结的确是人们与生俱来的，并且已经成为一种不断被传承着的不自觉的文化。
 相信神话的人懂得灵魂。
 你有没有想过，当生命和死亡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们可以说生命是一个过程，但当生命和死亡相伴随时，生命就不是一个过程了，而是一个瞬间的偶然。时间成为了生命的记录，当一个生命完成了它应有的过程时，我们叫它“结束”，可如果它没有完成，只能称为“中断”，有没有时间考虑决定了时间的实有和虚无。结束让人懂得时间，让生者在短痛后坦然，中断则是情感的地狱，给生者留下永远的战栗与困惑，让人懂得灵魂。
 最难忘高一时在语文读本上读过的史铁生的一篇文章——《我与地坛》，其中有一段话是这样的，它使我永不能忘怀：“要是有些事我没说，地坛，你别以为我忘了，我什么也没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它们不能变成语言，它们无法变成语言，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与坟墓。比如说邮票，有些是用于寄的，有些仅仅为了收藏。”这是多么浪漫的言语，是真正的心的语言。也许当时的我还无法全然理解这段话，但现在的确不同了。它的那份隽永常常让我心中产生一些小小的神话，常常的，我会坐在离家不远的公园的角落，想些什么，然后念叨念叨这段话。虽然总不能对一处风景、一个建筑产生史铁生对于地坛那样的情结，因为对于我们来说，阅历还太少、认知还太浅，偶尔在杂志上发表些文章故弄玄虚一番聊解膝下无聊之感已经是极至了，但我知道我真的已经可以理解了。
 我想说的是，人的浪漫情结是永恒存在的，神话也将永远存在。因为人的灵魂永远需要安放，即使尘封；永远需要庇护，即使触犯神灵；永远需要慰藉，即使苦苦追寻而无果……

注释：
 [1]《现代汉语词典》, 商务印书馆,1983年1月,第959页
 [2]中国古代神话》,张紫晨
  [3] 中国古代神话》,张紫晨
  [4]《李白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年，第4版，第107页
 [5] 《唐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292页
 [6]《中华古典诗词（图文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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