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红楼梦》中人物形象前后的变化

 《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小说，它的艺术成就在中国古典文学中达到了前后未有的高度。文中的人物形象性格鲜明，各具特色，但通读全文不难发现一些人物的性格在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中存在着明显的变化。从人物性格是否前后一贯来评说后四十回的思想和艺术价值，并不是什么新的角度，前人已发表了不少可贵的意见，但我们就人物性格的描写问题把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进行比较是很有意义的，它不但是在评说后四十回的功过，而且也同时是在发掘《红楼梦》塑造人物形象的宝藏，《红楼梦》人物形象很多，本文选择了贾宝玉、薜宝钗二个人物分别加以论述。
 贾宝玉是《红楼梦》的中心人物，是一个个性鲜明、形象饱满的艺术典型。在后四十回贾宝玉的性格发展中，赞扬后四十回的论者都肯定后四十回贾宝玉的性格与前八十回贾宝玉的性格上是相符的或基本相符的。不过多类意见中，在对贾宝玉性格的主要特征的认识上都存在着绝不相容的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贾宝玉是一个回头的浪子，另一种观点倒认为贾宝玉是一个绝不回头的浪子。后四十回的贾宝玉仍然保持着反封建的不妥协的精神。笔者认为前者指出后四十回的宝玉悔悟后一改前辙是有眼光的，但认为宝玉性格发展趋势就是“浪子回头”，则是曲解了宝玉性格的基本方面，后者正确的判断了宝玉性格的基本性质为反封建，都没有看到后四十回宝玉性格的逆转。
 《红楼梦》善于描写性格的发展，这个成就是我国小说艺术高度成熟的标示之一。贾宝玉的性格是发展的，它随着贾府的衰败，随着大观园里种种悲剧不断出现而发展着，这个发展是向着“叛逆”的方向而决不是向着“改悟”的方向，提供发展的条件的是客观情势的变化，而决定发展方向的则是宝玉性格的内核。贾宝玉生活在礼教森严的钟鸣鼎食之家，却因为祖母的溺爱袒护得以逍遥礼教之外，他在与那些较少受封建习气重染的少女们的交往中发展着自己的天性，形成了自己对待生活的独特的态度。他认为读书如果是为了功名就是沽名钓誉的丑恶行径，所以他不喜欢读书，更厌弃仕途经济；他从小就闻见家族中的种种恶行秽事，所以在感情上讨厌贵族男子，认为那些远离世俗的女孩子才具有高洁的品格，当他发现周围的女孩子中与他志同道合的唯有孤苦美丽的林黛玉，他深深地爱上了林黛玉，并不顾一切的发展着这个爱情，他是在封建主义外壳中痛苦的膨胀着新人的胚胎，贾氏家族在步步走向没落，而贾宝玉却步步走向叛逆。秦钟夭逝，金钏投进，尤三姐自刎，尤二姐吞金，睛雯芳官被逐，种种悲剧使他逐渐认识到家庭的丑恶、虚伪和冷酷。他说：“我能够和姊组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什么后事不后事！”以后姊姐们离散了，林黛玉郁郁死去，大观园荒凉了，他视为人间美好的东西都毁灭了，他民家庭的本来已非常脆弱的纽带也就断裂了，他叛逆家庭是必然归宿。曹雪芹对贾宝玉不肯入于“正路”在第五回“神游太虚幻境”是曾作过暗示，警幻仙姑引导贾宝玉领略“幻境”风光声的目的是为了要警其痴顽，使其悔前情入于正路。然而宝玉却执迷不悟，不肯回头，遂掉进万丈迷津之中。曹地芹绪此一梦交代了宝玉性格发展的归宿，所以说后四十回写宝玉“改悔前情”既违背了宝玉性格的逻辑也不符合曹雪芹的创作意图。
 认为后四十回贾宝玉基本保持着反封建的性格的意见，概括主要有两条：一是宝玉在爱情上作了不妥协的斗争，二是宝玉最后出家做和尚绪书确实写了宝玉失去黛玉之后的痛苦，写了宝玉终于抛弃家庭而遁入空门，但是我们分析一个人物性格不单要看他做什么，而且还要看他怎么做。
 后四十回用了不少篇幅描写贾宝玉在爱情问题上与命运的苦斗，可是却抽去了爱情的叛逆内容，贾宝玉所以爱林黛玉队了聪明美貌等因素外，关键还在志趣和气质的相合，宝钗风韵不逊黛玉，才学也可以与黛玉并肩，而宝玉不能忠情于她，志趣和气质的分野是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宝钗不能理解宝玉还一再劝他立身扬名，而黛玉从来不讲这种混帐话，宝玉在黛玉面前可以玩笑可以吵架，相处得非常自然和谐，但在宝钗面前却不能随便。志趣和气质的一致是宝黛爱情的基础。若抽去了这个基础，他们爱情虽然也有一定意义的反封建价值，但却失去了《红楼梦》的全新的意义。而后四十回黛玉一反自己的人格变成了利欲熏心的腐儒，她劝宝玉读八股取功名，学会讨好贾母。她的“质本结来还结去”的傲世品格和“愿侬肋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的对理想的追求精神都没了，那么宝玉还爱黛玉什么呢？因此抽去了爱情的思想社会内容，宝玉在爱情上的反封建锋芒还是被磨损了。
 其次，后四十回在描写宝玉对死去的黛玉的眷念之情中掺进了许多利己的和庸俗的因素与贾宝玉性格甚不相合，宝玉对黛玉的体贴，前八十回许多动人的描写，有一次他同黛玉发生口角，黛玉说“我是为我的心”，宝玉对答说：“我也为的是你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这句话很准确地表达出宝玉在爱情上所达到的一种忘我的境界，而在后四十回他在黛玉灵前一心想着的是冼刷自己：“林妹妹，林妹妹！好好的，是我害了你了！你别怨我，只是父母作主，并不是我负心。”［一百零八回］他后来想找紫鹃辩白自己，紫鹃隔着窗棂不理他，他便叱道：“罢了，罢了！我今生今世也难剖白这个人了，惟有老天知道罢了！”宝玉想到的是自己被冤枉，从不想黛玉经受了怎样的绝望的痛苦。一百零八回贾母为宝钗做生日，宝玉对此应说是非常敏感的，因为二十二回宝钗做生日，宝玉与黛玉之间曾大闹过一场，今天又给宝钗做生日，黛玉尸骨未寒，宝玉岂能不被触动伤感？但这回却写他毫无知觉，同大家一起热闹，直到鸳鸯在酒令中提到十二金钗时，他才联想到众姐妹，由众姐妹而最后想起林黛玉，这证实宝玉对黛玉感情的淡薄，要知道宝玉对一个丫头金钏的生日都　不曾忘记，在王熙凤寿庆之时，还要溜到城外去奠祭一番，如今对待自己誓同生死的林黛玉竟如此健忘，能说绪书中的宝玉对黛玉的爱情是至诚至深的吗？在百零九回的“候其魂”中，宝玉等候的是黛玉之魂按情理讲应当一心想到黛玉，但是他看到旁边侍候的五儿“身上只穿着一件桃红绫子小袄儿，松松的挽着头发，便立即联想到睛雯，而着眼点又在儿女私情上，结果”候其魂“变成了调戏柳五儿，倘若黛玉之魂果然来到窗前，定早已气得悲悲戚戚，呜呜咽咽的了。
 再次，绪书写宝玉抛弃了“木石前盟”的信念，这首先表现在对他脖子上的那块“通灵宝玉”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宝玉小时就不喜欢这“劳什子”因为别的姐妹都没有，尤其是林黛玉没有。后来长大了爱上了林黛玉知道“通灵”是“金玉姻缘”表征，于是更不喜欢它了，为了表示自己忠于“木石姻缘”他几乎要砸碎它，后四十回宝玉对它不只是喜欢，甚至要顶礼膜拜起来，八十五回壮静王送给宝玉一块与他的“通灵”形体相似的玉后，他兴冲冲地拿给贾母看，并得意地说他那块“通灵”夜间在帐子里放射红光。九十四回“通灵”失踪时宝玉竟然“吓怔了”，九十八回宝玉与宝钗成亲后，虽然为黛玉悲痛欲死，但不久便冷静下来，而且“方信”金石姻缘有的“读到这里谁会相信贾宝玉在爱情上与封建势力作了“不妥协的斗争”？妥协不妥协当然不应当以宝玉宝钗结婚不结婚为标志，应是宝玉对“金石姻缘”和“木石前盟”的信仰的选择。“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这才是宝玉应有的在爱情上不妥协的表现。
 宝玉的最后出走是否完成了他的叛逆性格呢？这就要分析他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出走的，为什么出走的，怎样出走的。大家知道，在封建社会里出家做和尚和背叛封建阶级这两者之间是不能划等号的，明末清初有些士大夫不愿做二臣而遁入空门，这是民族气节的表现，清朝有些王公贵人在政治倾轧中感到惶恐和灰心。从朱门走进佛门，这是看破红尘消极出世，还有些老爷养尊处优、享乐一世仍嫌不够，企图跳出轮回之苦永享其东而服依禅门，这就更与“叛逆”毫不相干了。总之，单凭宝玉出家这一点还不能说明问题，必须要分析他出家的背景、动机、方式。
 从背景看，后四十回写贾家被抄后中落了一阵，但很快稳住了局面，宁国府给查封了，贾赫、贾玖被刑流放，但是荣府没有大动，爵位没有丢，贾政贬了官却袭了爵位，以员外郎的职衔仍在工部行走，宝玉的出家与贾家的兴衰便没有了直接的关系，若宝玉的出家与否维系着贾家兴衰存亡的命运，而他在这种情况下出家了，则体现了他出家的叛逆性质，可四十回的描写不仅在程度上削弱了宝玉出家对封建家庭的冲击力量，而且使宝玉出家的叛逆性质失去了客观背景的依托。
 从出家的动机看，后四十回宝玉出家很难说成是叛逆行动，宝玉为什么要出家呢？是因为忘不了林黛玉，实践自己的一句戏言“你死了，我当和尚去”？不是，绪书清楚而且细腻地描写了宝玉怎样移情于宝钗，他对宝钗的温存体贴已使王熙凤触景生情，感伤起自己夫妻生活的不辜，那么是不是因厌弃贾家这个贵族生活环境而出家的，也不是。绪书没有提供任何这方面的根据，按绪书写与和尚领他到“真如福地”再阅金陵册而顿悟人生因果有直接关系。后四十回写宝玉见惜春出家连连赞曰：“阿弥陀佛！难得，难得！不料你到先好了！”袭人要随惜春仍行，宝玉又说：“你也是好心，但是你不能享这个清福的！”宝玉受“色空“观念的支配而出家，这一点后四十回写得清清楚楚。
 从出家的方式看，宝玉成了虽出家而又不背儒道的僧人，先要让宝钗受孕，然后又去考了个第七名举人，最后还要特地拜别父亲，君臣、父子、夫妻之道都尽到了。
 总之，后四十回把贾宝玉性格的叛逆性阉割了，歪曲了这个形象的性格基本特征，连保持宝玉性格的起码轮廓也没有做到。
（二）
 薛宝钗在《红楼梦》中是一个重要角色。她在后四十回中所占的比重又超出了前八十回，她性格的前后差异实在太明显了。绪作者描写薛宝钗虽然企图处处追寻前八十回的线索，小心翼翼的落笔，但还是使宝钗失去了应有的生气，变得干瘪呆滞了。回想后八十回，滴翠亭宝钗戏蝶，借扇宝钗敲双玉，怡红院宝钗缩绣鸳鸯，藉香榭宝钗讽和螃蟹咏，稻香村宝钗论画，萧湘馆宝钗剖析金兰语，议理家宝钗小惠全大体，红香圃宝钗灌酒，怡红夜宴宝钗抓签等等。多少生动的场面，那里活动着的是一个有血有泪的宝钗！后四十回几乎挑不出一处能与上述的描写相媲美的。绪作者描写宝钗存在两个问题，第一，把宝钗的丰满复杂的性格单一化了；第二，把宝钗的个性鲜明的性格抽象化了。
 在文学史上凡成功的典型性格无一例外都是性格多方面的统一体，宝钗的性格也不是单一的，而是多样的，宝钗性格的主要特点是凝重，但这是一个少女的凝重。既是少女，她也有青春活泼的一面，在礼教允许的范围内或在不离大普的情况下，她了吟诗联句、饮酒行令，她也去扑蝴蝶、放风筝，把宝钗变成女夫子的是后四十回，九十九回凤姐向贾母、薛姨妈讲道：
 “刚才我到宝兄弟屋里，我听见好几个人笑，我只道是谁，巴着窗户眼儿一瞧，原来宝妹妹坐在炕沿上，宝兄弟站在地下，宝兄弟拉着宝妹妹的袖子，口口声声只叫：“宝姐姐！你为什么不会说话了？你这口说一句话，我的病包管全好！”宝妹妹却扭着头，只管躲。宝兄弟自然病后是脚软的，索性一栽栽在宝妹妹身上了。宝妹妹急的红了脸说道：“你越发经先不尊重了！”
 绪作者贾母之口连连赞扬宝钗“尊重”，有分寸，但是这“尊重”是不是有点儿过头了呢，它合乎宝钗的性格吗？这时宝钗虽然还没有圆房，但夫妻关系已经铁定了，即使她不与宝玉过于亲热，却也不必如此冷淡，夫妻之间说说笑笑并不违碍封建礼教，续作者认为宝钗连说笑也不干才合于闺阁理想，适是说明他自己是一个老夫子。
 后四十回为了突出宝钗的理智而挤干了她身上最后一点封建少女、少妇的应有之情，这还只是一个方面的问题，宝钗性格的别的方面，如她的聪明才智，她的处世的精细能力，她的文化艺术修养和她的端庄的风度等等，也都荡然莫存了。后四十回宝钗出场次数很多，但要找出几个写得有力的地方实在非常困难，在前八十回里，金桂虽倚娇作媚挟制薛蟠母子，却不敢轻惹宝钗，宝钗“每随机应变，暗以言语弹压；金桂每欲寻隙又无隙可寻，只得曲俯就。”她不与金桂正面冲突便压住了金桂，表现出她的精细地洞察人事的能力，善于机变的聪明，小姐的身份和端庄的风度，可是到了后四十回宝钗就沉不住气了，亲自出马上阵与金桂斗嘴，结果被骂得又羞又气，后来宝玉出家续作者形容宝钗的反应是：“早已呆了”、“白瞪两眼”、“暗垂泪，自叹命苦”等等，连着稍微复杂一点的内心活动也没有了。
 后四十回一方面把宝钗多样化性格单一化，另一方面还把这单一化了的性格抽象化，谨守礼教是宝钗的思想本质，突出的表现它是必要的，但应当是个性化的表现，不应当是宣言式的表现，正是这一点上，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显示出巨大的差别，这里可以举宝钗“教人以礼”为例加以说明。
 前八十回薛宝钗喜欢教训人，却很少给对方以教训的感觉，她总是在恰当的场合针对不同对象的性格心里，以一种豁达亲切的态度来谈话，使对方觉得这不是批评和说教，而是一种姐妹般的体贴和关照。三十七回写宝钗劝导史湘云，写她先为史湘云做诗与东道主进行周全的筹划安排，既解决了史湘云的经济难题，同时还消除了史湘云可能产生的“被宝钗小看”的心理，这时史湘云对宝钗已经感激不尽了，但宝钗还不肯说出她的“大道理”，又转而与湘云论诗，这自然是湘云最热衷的话题。谈到兴致正浓的关头，宝钗才说：“女子要以纺绩针指为本，读书也不能读”于身心有益的书“说得湘云口答应着。”四十二回写宝钗抓住黛玉行酒令，失口念出《牡丹亭》、《西厢记》诗句的“辫子”过后私下半开玩笑地审问黛玉，但她自己小时候也迷恋过《西厢记》、《琵琶》这类，杂书，上是后来觉悟了才丢开手的。“一席话说的黛玉垂头吃茶，心下暗服，口有答应是的一字。”五十六回写宝钗提醒探春讲利又不可离开义又是另外一种方式，她对探春侃侃而论虽锋芒毕露却正合探春的直爽痛快的脾气，宝钗在贾宝玉那里碰了钉子是个例外，但是她后来仍然巧妙的捕捉时机劝导宝玉。四十八回写她乘宝玉兴致勃勃地赞叹香菱刻苦学诗的时候，非常得体的插上一句：“你能够像他这样苦心就好了，学什么不成的？”这句话顺接着宝玉说话的情势，十分自然，其中劝导宝玉“读书上进”的意思是那么明确而语言却又是那么含蓄，使得一听到“混帐话”就要翻脸的宝玉也一时发作不了。“只得不答“由此可见，宝钗喜欢说教，但她的说教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不同于湘云，探春，更与袭人之辈迥异。
 后四十回摒弃了宝钗说教的个性特征，使她成为了封建礼教的传声筒，她的那种豁达的态度，对对方心理的深细体察，说话的机智和技巧以及披在说教之外的脉脉温情，几乎全没了剩下的唯是干巴巴的几条筋。九十八回宝钗把黛玉死耗直告宝玉的一段描写，宝钗的这种粗率的举力、水冷的态度和生硬呆板的言词，都离开了宝钗性格的本色，请看宝钗怎么说：
 “你放着病不保养，何苦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呢？老太太才安慰了些，你又生出事来。老太太一生疼你一个，如今八十多岁的人了，虽不图你的诰封，将来你成了人，老太太也看看乐一天，也不枉了老人家的苦心；太太更是不必说了，一生的心血精神，抚养了你这一个儿子，若是半途死了，太太将来怎么样呢？我虽是薄命，也不至于此。据此三件看来，你就要死，那天也不容你死，所以你是不能死的。……实告诉你说罢：那两日你知人事的时候，林妹妹已经亡故了。”宝钗举的三条理由都是封建人伦之道：主要是孝道，假若宝玉是个谨守孝道的儿孙，那么这番话例不失为一付镇静剂，可宝玉是“古今不肖无双”的“痴顽”，黛玉死去他例不一定真要去殉情，但孝道之类的说教是折腿不了他们的不体察对方的心理，这是宝钗性格失真之第一。第二，宝钗劝导别人从来都是以为对方着想的姿态说话，但是这番话里没有丝毫同情体贴宝玉痛苦的意思，不仅干涩而且近于冷酷。第三，宝钗此举不要说什么胆识，连一般常人见解的水平也还没有达到，贾母王夫人埋怨她太造以是有道理的。
 后四十回描写宝钗劝导宝玉，如一百回宝玉听说探春这嫁而哭例的时候，一百十三回宝玉听说妙玉被劫而伤感的时候，一百十五回宝玉听了甄宝玉忠孝仕途之论不耐烦的时候，几乎都是这种冷冰冰的态度和干巴巴的调子。
 如上所述，后四十回的薛宝钗，在信奉封建礼教这个思想本质上没有变，而个性却变了，多样变为单一，是具体变为抽象，成了一个执行惩戒的封建道德的抽象品。
 《红楼梦》人物形象在后四十回里的变异，与续作者的思想倾向，审美理想和艺术工力密切相关，本文并不想把续书一笔抹掉，本文批评它，是习它同曹雪芹的闪八十回相比，若与其它形形色色的《红楼梦》续书相比：它还算得是较好的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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