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天下--试论杜甫《北征》
[摘 要]  论文拟通过对杜甫《北征》一诗的具体分析，从“男人杜甫，家国天下”的角度，分“去职男人——蒙恩探亲、心忧战乱”、“自我男人——田野、山色、战场，由现实至自我思想之流露”、“当家男人——妻子女儿苦与乐”、“政治男人——建言献策、胸怀天下”四部分对诗歌本身进行解析，详细确证杜甫诗歌“沉郁顿挫”的风格、善于选择最富有典型意义的艺术形象和寓主观于客观的写作手法，去体味男人杜甫的人生情怀和“诗圣”杜甫“诗史”的艺术魅力。
[关键词] 杜甫《北征》 男人杜甫  家国天下
    一. 杜甫[简述]
 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一生为我们留下了一千四百多首诗歌。这些诗歌深刻、广泛而具体地记录了唐王朝从盛到衰这一转折时期社会各方面的现实，构成了一幅极为丰富多采、引人入胜的历史画卷。他的诗歌不仅在思想内容方面成就很高，在艺术上也继承和发展了《诗经》、两汉乐府诗歌以来古典现实主义诗歌创作的优良传统，并且达到一个新的高峰。唐代孟棨《本事诗》说杜甫“逢禄山之乱，流寓陇蜀，毕陈于诗，推见至隐，殆无遗事，故当时号为诗史。”之后，历代评论家都公认此说，杜甫诗歌获得了“诗史”的崇高评价，诗人也被人们誉为“诗圣”。
    杜诗语言平易朴素、通俗、写实，但却极见功力。他还常用人物独白和俗语来突出人物性格的个性化。 　　杜诗在刻画人物时，特别善于抓住细节的描写，如《北征》中关于妻子儿女的一段文字就是非常突出的例子。 　　杜甫诗风多变，但总体来看，可以概括为沉郁顿挫。这里的沉郁是指文章的深沉蕴蓄，顿挫则是指感情的抑扬曲折，语气、音节的跌宕摇曳。 　　 所有这一切，确立了杜甫在三千多年的中国文学史上至高无上的“诗圣”的地位。
    二. 《北征》写作的历史背景 
    《北征》写于唐肃宗至德二年（公元757年）闰八月，正是唐王朝发生安史之乱的第三个年头。由于唐玄宗骄奢淫逸，政治腐朽，养痈贻患， 安禄山、史思明在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叛乱，叛军从范阳（今河北省涿县）向京城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进攻，半年之间，烽火遍地，官军溃败，潼关失守，京城陷落，皇帝逃难。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七月，奉命留守的太子李亨在灵武（今宁夏回族自治区灵武县西北）自行即位为肃宗，尊唐玄宗为太上皇，草创朝廷，建立制度，举起平叛的旗帜，立即得到广大爱国官兵和老百姓的拥护，实际掌握了唐王朝政权，成为人心向归的希望所在，并使战争形势根本好转：郭子仪收复河东，唐肃宗到达凤翔（今陕西省凤翔县），回纥族出兵相助；而叛军内讧不已，分崩离析。在杜甫写成《北征》之后一个月，长安收复，肃宗回到了京城，胜利在望，中兴可盼。这就是《北征》写作的历史背景。
 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里，杜甫个人也是历经艰辛，饱尝忧患。当潼关失守、皇帝逃难时，家住奉先（今陕西省蒲城县）的杜甫带着一家老小逃难到鄜州（今陕西省富县），把小家安置在鄜州城东南三十里的羌村，然后为了参加平叛，只身投奔肃宗。不幸，在途中被叛军俘虏，押往叛军盘踞的长安，一直困陷到第二年的四月。其间，他目睹叛军残害百姓的惨象，看见叛军猖狂得意的凶相，深切体会到百姓极盼平定叛乱的急切心情。因此，他一脱身，就直奔凤翔，“麻鞋见天子”，参加了平叛行列。肃宗拜他为左拾遗，做了谏官。然而不多久，发生了肃宗罢免宰相的事，杜甫因持异议，触怒了肃宗，被抓起来问罪。幸亏新任的宰相营救了他，才免了罪，让他复职。不过，肃宗却讨厌了杜甫，两个月后批示放他回家探亲，让他离开了朝廷。于是，杜甫在这一年闰八月初一辞别朝廷，离开凤翔回鄜州羌村探亲。到家以后，写了《北征》一诗记述这次旅程。因为鄜州在凤翔东北，所以题目叫《北征》。
    三.《北征》的内容及艺术特色分析
 《北征》是五言古诗，共一百四十句。这首长篇叙事诗很象一篇用诗歌体裁写就的陈情表，似乎是在职官员左拾遗杜甫向唐肃宗汇报自己在探亲路上及到家以后的见闻感想。结构自然精当，笔调朴实深情，通篇充满了忧国忧民的情思和中兴国家的希望，以诚恳严肃的态度正视和反映了当时的政治形势和社会现象，表现了当世人民的情绪和愿望，也以细腻的笔触写到了自己经历战乱的家庭妻儿之离合悲欢。
 1.去职男人——“蒙恩”探亲，心忧战乱：
 诗一开篇，写他蒙恩放归探亲和辞别朝廷时仍然忧虑国事的情怀。开头就象奏章上表一样，写明自己辞别朝廷回家的年月日：“皇帝二载秋，闰八月初吉。”紧接着叙述自己在国家危难形势下回家探亲，心情不安：虽乏谏诤姿，恐君有遗失。君诚中兴主，经纬固密勿。东胡反未已，臣甫愤所切。挥涕恋行在，道途忧恍惚。乾坤含疮痍，忧虞何时毕!表明自己虽然缺少谏官的风度和才能，但还是担心皇帝你有什么遗失疏忽之处。你是使社稷中兴的君主，治理国家固然谨慎努力，不过安史叛乱尚未平息，臣下对此满怀愤忧，深为关切。我伤心而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皇上暂住的地方，但一路上心里总是恍惚不安。如今，天下创伤斑斑，我心中的忧虑怎么了结！诗人虽然离开了朝廷，但是他的心却始终挂念国家和人民的患难，依然在为皇帝分忧。他自称“臣甫”，用奏章上疏的字样，仿佛仍在左拾遗的职位上对着肃宗进言，履行着自己谏官的职责，由此可见，他创作《北征》，是一位心忧天下的男人写给肃宗皇帝的诗体奏章。“乾坤含疮痍，忧虞何时毕！”痛心山河破碎，深忧民生涂炭。这是全诗反复咏叹的主题思想，也是诗中主人公——诗人自我形象的主要特征。
    2.自我男人——田野、山色、战场，由现实至自我思想之流露：
 写归途所见景象和引起的感慨、自己思想中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在这段中，诗人着意描写了三种景象——田野、山色、战场，构成了一幅乾坤疮痍、百姓辛酸的历史风情画卷，抒发了诗人的无限忧郁和希望以及自己的思想。先写田野所见：靡靡逾阡陌，人烟眇萧瑟。所遇多被伤，呻吟更流血。回首凤翔县，旌旗晚明灭。诗人步履沉重，慢慢地穿过田野小道，只见人烟稀少，萧瑟凄凉，偶尔遇上几个人，也大多是身披疮伤，这是动乱年代的苦难现实。在他的凤翔回望之中，又包含着多少心酸、忧虑和希望。眼前美丽的山间秋色，使诗人忽然又从百感交集中一转而变得豁达高兴起来：菊垂今秋花，石戴古车辙。青云动高兴，幽事亦可悦。山果多琐细，罗生杂橡栗。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雨露之所濡。甘苦齐结实。缅思桃源内，益叹身世拙。意思是说，这山间的菊花是今年秋天开放的，但这山石上留着的车轮印迹，年代却很古远了。蓝天上流动的云彩，引起诗人高雅的兴致，想想山居隐逸生活，也确有令人喜悦的趣味。山里野果虽小，但数量却很多，杂七杂八地生长着，里面还有可吃的橡栗，有的象朱砂那样红，有的象点了生漆那么黑。雨露来滋润草木，不分甜苦，都让它们结出果实。想起从前有人在桃花源里避乱隐居的生活，感觉自己的生世遭遇就越发相形见绌。这里，似乎诗人在惬意地观赏，其实是写思想中两种处世态度、两种生活道路的纠缠与抉择，委婉微妙地透露着对唐肃宗的不满，也生发着对自己人生的慨叹。他深深感慨人生的遭遇如同野果，雨露滋润虽然一样，但果实甘苦却不同。桃花源人避乱隐居，自己却是离家赴难，这两种生活的甘苦不可不比拟。杜甫舍巧取拙，自甘其苦，却被肃宗嫌弃，让他离职回家，这怎能不使他感慨万端呢？然而，尽管他埋怨肃宗不知他所抱有一片忠诚，却仍然对肃宗满怀希望。在这段结尾，他是这样写夜过战场的：夜深经战场，寒光照白骨。潼关百万师，往者散何卒？遂令半秦民，残害为异物。深夜里走过战场，月光下白骨纵横，寒气森森。诗人不禁想起安禄山攻打潼关的悲惨情形。当时，唐王朝在那里拥兵百万，结果却一战溃败，叛军攻入潼关，直驱长安，使关中百姓惨遭残害，大量伤亡。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诗人经过的虽然并非潼关战场，但他在这里特别提出这次惨败，主要目的就是寄希望于肃宗，要他从中吸取教训，以免重蹈玄宗覆辙。这一大段，从田野景象起，到夜过战场结；以回首凤翔示意，借潼关溃败作鉴，描写的是归途景象，陈述的是国家忧患，抒发的是政治感慨，而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忠心耿耿，忧国忧民的封建士大夫“臣甫”的形象。
 3.当家男人——妻子女儿苦与乐：
 写回到家后与妻子女儿团聚的情景。在这段中，诗人以细节描写，着重写两个娇女幼稚天真、不懂世事艰难的憨态，同时暗写了战乱时期夫妻团聚、妻子晨起梳妆的喜悦，表现了一个男人因家境的穷困和与妻女在离乱中团聚的悲喜交集：床前两小女，补绽才过膝。海图拆波涛，旧绣移曲折。天吴及紫凤，颠倒在裋褐。意思是说床前两个小女儿，穿着的缝缝补补才刚过膝的衣服，是用旧绣拼凑起来的。海景波涛的图案，东一截西一块，歪歪斜斜，曲曲折折；水神天吴和紫色凤凰，都头尾颠倒地缝在衣服上。这副模样，在当官的父亲眼里，真是哭笑不得，在去职的父亲眼里，却是辛酸尴尬。杜甫总算给妻儿带来了一点布帛，还有一点点胭脂铅粉，可以使妻儿穿着打扮得整齐些。但是，这两个小儿女是怎样梳妆打扮自己的呢？学母无不为。晓妆随手抹。移时施朱铅，狼藉画眉阔。她们早晨就学着母亲梳妆起来，随手乱抹，左图右画，弄得满脸胭脂铅粉，还把眉毛画得阔阔的。这样可爱的胡闹情景，使诗人一腔辛酸化为生聚的欣慰：“新归且慰意，生理焉得说！”他暂且不管生计的穷困了。这里，生动细致的细节描写。不单勾勒出娇女的憨态和表现出家境的穷困，同时也写出了此时此地诗人自己的另一种处境和性格——一个艰难养家、爱怜妻儿的男人杜甫形象。写到第三段，北征之行程已经结束，这首诗似乎也可以结束了。但是，家国天下为情怀的男人杜甫，是绝不会仅限于此的。他“恐君有遗失”，不把自己对形势的判断、对时事的忧虑和对肃宗的进呈全部写出来，是不会结束的。诗歌体的陈情表，也是不完整的。
 4.政治男人——建言献策，胸怀天下：
 在第四段，诗人写了当前战争形势好转，但对借兵回纥表示犹虑，希望以官军为主力收复失土。在第五段，写叛乱发生后，朝廷已经清除了奸臣，援引历代史实，表示自己相信肃宗能使国家兴旺发达起来，重现盛唐的景象。这两段都是夹叙夹议，大致上叙述是实录其事，议论则是建议和展望。第四段写借兵回纥：阴风西北来，惨澹随回纥。其王愿助顺，其俗善驰突。送兵五千人，驱马一万匹。此辈少为贵，四方服勇决。所用皆鹰腾，破敌过箭疾。这是当年的时事。这年九月，西北回纥部族首领怀仁可汗，派遣其子叶护及将军帝德等率领精兵四千余人来到凤翔，帮助唐王朝平叛。对此唐肃宗报很大希望，而朝廷舆论却不大赞同，但又不敢表示异议。诗人一方面实录其事，肯定了回纥的助顺，赞扬了回纥部族善战，但对借兵回纥又有所担忧，表示要“此辈少为贵”，所以用“阴风”、“惨澹”以表明自己的倾向，委婉地提示肃宗要谨重处理。这里，有记实，也有建议。在体制风格上是用诗体写的上疏。第五段接近于对皇上的赞颂。这样的写法安排，显然是出于这篇诗体陈情表行文结构上的考虑。作为一篇准备给皇帝看的陈述政见的作品，按照时代的要求，以赞颂形式作结，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诗的最后两句“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期望肃宗重建唐太宗“开元盛世”的辉煌业绩，使唐王朝中兴发达起来，这与开头两句“皇帝二载秋，闰八月初吉”相应合，整篇作品贯穿着对肃宗皇帝的希望。
 《北征》所用的艺术表现手法，总的是用赋，所谓“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在赋、比、兴三种手法中，赋是直接叙述，比较明快；比、兴都是间接表达，比较委婉。《北征》是叙述诗，又是政治诗，既要通过叙事来抒情达意，又要明确表达思想倾向，因而主要用赋的手法来写，是自然而恰当的。事实上，如前面所说，它很象一篇陈情表，慷慨陈词，长歌浩叹，然而严谨写实，指点有据。从开头到结尾，对所见所闻，一一道来。指事议论，即景抒情，充分发挥了赋的文体长处。但是为了更形象地表现思想感情，也由于有的思想不宜直接道破，作为“臣甫”，诗中又多用比、兴手法。不过，杜甫在这诗里所用的比、兴手法，不是简单地一物比一物和此物兴他物，往往并不直接说出被比和兴起的事物。例如，第二段中写登山赶路所见景象：前登寒山重，屡得饮马窟。邠郊入地底，泾水中荡潏。猛虎立我前，苍崖吼时裂。诗人在秋凉天气中登上重重山岗，不只一次见到当年饮马的泉眼。邠州郊野好像进入地底，泾水在其中奔流。忽然之间，仿佛见到了一只猛虎站在面前，青苍的山崖似乎在猛虎怒吼时震烈开来。这是实景描写，表现出诗人“道途犹恍惚”的心情，其中显然含有比兴的意味。但这六句中。三种景象的比兴又不尽相同。“寒山重”、“饮马窟”容易令人想到秦汉的“饮马长城窟”，兴起人们对于边塞和战争的联想。对于“邠郊”、“泾水”，诗人只是直写其状；但是“入地底”、“中荡潏”的形容，突出其势态，使自然地形静中有动。这种描写似乎有所寄托，却又令人可以意会而难以言传。诸如此类，诗人运用比兴手法，既使叙事具有形象，意味深长，不致枯燥，又使语言精炼，结构紧密。
 四.总结
 杜诗抒情，“沉郁顿挫”四字就象是专为杜诗而设，尽管杜甫自己说“不薄今人爱古人”，但杜诗在艺术成就上，最显著、典型的特征仍旧是这四个字。无论是选择最富有典型意义的艺术形象，还是寓客观于主观的写作手法，都在“沉郁顿挫”的风格中、在《北征》一诗中得到反映。在《北征》中我们可以看到男人杜甫处在一个王朝由胜而衰、自己政治抱负难以施展、家庭生活艰难困顿、颠沛流离状态中，他的男人情怀、家国天下，在诗歌的内容、艺术性上，很好体现了“诗圣”之“诗史”的特点和一贯的艺术魅力。
                            
参考文献
1.王力主编：《古代汉语》，中华书局，1986年3月，第二版

2.李道英主编：《中国文学史》，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5月，第一版

3.朱东润主编：《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1月，第一版

4.侯玉珍编著：《阅读鉴赏评论》，中国铁道出版社，2001年4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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