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死死杜丽娘
——浅析《牡丹亭》中杜丽娘的形象
 《牡丹亭》也称《还魂梦》或《牡丹亭梦》，是汤显祖的代表作，是古代爱情戏中继《西厢记》以来影响最大、艺术成就最高的一部杰作，也是明代戏曲中最优秀的作品。它的光辉很大程度上在于对杜丽娘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杜丽娘是作品的女主人公，这是我国古典文学里继崔莺莺之后，林黛玉之前出现的最优美动人的女性形象。对杜丽娘这一人物形象，我觉得可以从以下方面概括。
一、反叛性格  初露端倪
 杜丽娘出身于名门望族，可谓才貌双全。父亲是南安太守，对女儿的教育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严格按照封建礼教的标准培养杜丽娘，希望把女儿培养成像东汉的班昭和晋朝的谢道韫那样的贤淑之女，以便“他日到人家，知书知礼，父母光辉。”（《训女》）“知书”是为“知礼”，是为培养性情，铸造灵魂。因此，有些书是不让读的。杜宝说：“《书》以道政事，与妇女没相干”，“其余书史尽有，只可惜她是个女儿。”（《延师》）所以，在延师就学以前，囿于父教，杜丽娘就已经“男女《四书》”都可逐一记诵了，摹卫夫人书法几可乱真。
 杜丽娘的母亲则是个循规蹈矩，恪守封建规范的贤妻良母。她虽曾被杜宝指责为“纵女闲游”，但其实对女儿的管束和防范是极严的。她这样训戒春香和丽娘：“凡少年女子，最不宜艳妆戏游空冷无人之处。”“女孩儿只合香闺坐，拈花翦朵。”（《慈戒》）甚至看见女儿裙衩上绣着成双作对的花鸟，也禁不住引起她的骇怪和警惕。
 杜丽娘的老师陈最良，迂腐而且顽固，心如死灰。他按照孟夫子“求其放心”的教导来修炼自己，也用它来教训和管束学生。他心如死灰，差不多连一丝活气也没有。听说杜丽娘要游园伤春，他竟然大惑不解，大惊失色，对春香说：“你师父靠天也六十来岁，从不晓得个伤春，从不曾游个花园。”（《肃苑》）在他眼里，杜丽娘只不过是一个可以照礼教要求塑造的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是在长年的封建礼教的熏陶下，杜丽娘长成了一个柔顺阴柔的少女。她周围的人爱护她，只要求把她塑造成合乎礼教典范，而没有把她当一个有感情的活人。杜丽娘整日拘禁在绣房和书塾之中，不仅与社会隔绝，而且与大自然隔绝，连一丝春天的气息也呼吸不到。甚至于刺绣累了白天在闺房里打一个盹儿，也被视为有背家教的非礼行为，连杜夫人也因此招来“娘亲失教”的罪名。
 为此，杜丽娘感叹：“吾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宫之客？”十六岁的少女在怀春，渴慕一个情人。这是天然的感情，无奈她是千金小姐，封建礼教使她常年深居简出，游园还是第一次，哪有机会见什么少年郎？她没有机会遇见男子，当然不知谁是其意中人。从此我们不难想见贵族小姐杜丽娘的内心世界是多么的狭小、空虚、苦闷！娇贵而养尊处优的小姐生活，不啻是人间地狱，精神的牢笼，正因为空虚、寂寞、苦闷，她才会渴望异性，渴望爱情。当她的塾师陈最良为她按道德标准来讲解《关雎》中的“后妃之德”时，她却本能地感到这是一首男女之间的热恋的恋歌。因为，杜丽娘的心中早就渴望找到一个才貌相当的如意郎君，只是由于礼教的禁锢，这种心理从未敢让人知晓。如今连小鸟都有追求自由生活的权利，何况自己是一个正当青春的少女呢。她认为年轻女子应该得到异性的爱恋。
 二、追求爱情  痴心一片
 在生存环境没能给她的理想的实现提供任何条件的情况下，她只能到梦中寻找自己的理想。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婢女春香的怂恿下，杜丽娘终于迈出了闺房书斋，也迈出了她追求爱情的一步。太守衙门里有个大花园，杜丽娘在衙门中生活了三年竟对此地一无所知。当她步入花园，好象步入了一个新的生活空间，从原来苦闷寂寥的深闺进入了明媚亮丽的世界，刺激了她青春的觉醒，使她渴望像古时的才子佳人那样早成佳配。
 这时，一阵和风吹来，杜丽娘不觉精神困倦，就倚案朦胧睡去。这个久经封建礼教束缚的少女心灵起了剧烈的变化，她神思恍惚，走进了另一个境界，梦见一青年书生，手执柳枝，与她幽会，互相爱恋。醒来以后，日思夜想，寝食不安，一片蕴藏的感情急待倾泻。她热情奔放地背着春香再到花园中去寻求梦里的情郎。她痴痴地寻找，眼前的一切都似真似幻，杜丽娘仿佛又看到梦中人向自己走来，却又飘然离去。寻梦没有结果，只增加了满怀愁绪，以致怀想成病，缠绵病榻。她不肯把自己的青春就这样轻易葬送，用素绢丹青描画出自己的真容，使美貌常留人间。更在画上题诗一首：“近觑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流泪请求母亲说：“假使儿不幸死后，请葬儿梅树下面。”又转向春香说：“我葬了后，请把我的那幅自画像藏在庭中的太湖石下。”又说：“春香，我死之后，请你向我的灵前，时常叫我。”这种种举动都表现出她对理想的执着和对封建礼教的叛逆。特别是在弥留之际，杜丽娘还幻想有回生之日，足可见她对现世幸福的热爱和追求。
 如此一个稳重、文静、温顺的大家闺秀就这样过早地夭折了，如果生活为她准备了良好的条件，使她能得到正常的发展，她应该是天真活泼、充满活力的。她是死于对爱情的陡然渴望，她的死，也正说明了封建礼教对青年女子身心的严酷摧残。
 然而，正常的、合理的人性情欲是压抑不住的。杜丽娘死后，已完全摆脱了现实世界礼法的束缚，要爱情生活中表现得更为大胆，更为执着。她不再满足于与情人在虚拟的世界中取得的“虚情”，她要求在真的现实生活中获得“真意”。杜丽娘的痴心感动了幽冥中的判官，所以任其魂魄在人间游荡，寻觅她的爱人。终于，三年以后，她的梦中情人柳梦梅上京赴考，经过南安，栖身于杜丽娘的葬身之地梅花观。天缘巧合，柳梦梅为排遣烦闷，走进杜丽娘游过的也是杜丽娘尸体埋在其中的那座大花园中，在假山石边捡到一幅画轴，只当是观音菩萨的法像，带了回去，准备看花供奉。不料原来这画像，就是杜丽娘自己的真容。柳梦梅日夜观望，渐渐地爱上了这画中的女子，于是夜夜在画前深情地呼唤。杜丽娘听到了呼唤，便主动现身，大胆地与柳幽会。但她并不满足于人鬼的结合，还要争取还魂人间，取得人间夫妇的幸福以及家长、社会的承认，表现出一个勇敢坚决的女性的为获得婚姻自由的斗争精神。她不仅敢于冲开封建道德观念的枷锁，而且敢理直气壮地在金殿与父亲争论，并且当皇帝责备：“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则国人父母皆贱之”时，她也敢于与之理论终于通过重重艰难险阻，勇敢反抗，终于和自己心爱的人走到了一起，做了真正的夫妻。
 面对爱情，杜丽娘可以不顾一切的对传统礼教进行潜意识的颠覆与数落，反叛于克制与压抑，肯定自己作为女性内心深处的爱欲意识，为此可以生而死，死而生，面对现实与理想的差距，无论作“人”还是成“鬼”，她都在不懈的追求理想的可能实现。这种精神内涵不能不让人叹为观止！
 三、生生死死  惊世骇俗
 杜丽娘的死可以说是那个时代女性的必然结局。然而，作者又看到了这种人的本性的强大力量，因此，他在剧中为女主人公对爱情的热烈追求大唱赞歌。由梦生情，由情生病，最后又为情而死。在杜丽娘对于爱情坚持追求中，可以看到作者讴歌爱情强大力量的用心。爱情的力量可以让死者复生，能够征服封建礼教。生动的表现出作者关于本剧“理之所必无”，然而“情之所必有”的主题思想。她的生生死死的追求使千百万读者产生共鸣。
 汤显祖以历代许多痴情而不幸的女子为原型，塑造了这样一个至情的代表。他认为：“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如杜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生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杜丽娘的这种对爱情的执着与坚定，正如王思任在《批点玉茗堂牡丹亭叙》中的评价“月可沉，天可瘦，泉台可瞑，獠牙判发可狎而处，而梅柳二字，一灵咬住，必不肯使劫灰烧失”，正如谓“生生死死为情多”。因此，在《牡丹亭》里，杜丽娘成了人们心中青春与美艳的化身，至情与纯情的偶像。
 汤显祖正是借助杜丽娘这个美丽的形象，讴歌了人世间至高无上的真挚爱情。在杜丽娘的形象中，我们可以看到封建时代广大女性对爱情的理想以及对人性压抑的反抗，杜丽娘的叛逆代表了封建时代广大妇女的叛逆。杜丽娘的胜利，是爱情的胜利，也是人生的一种解放。

参考文献：
郭杰、秋芙：《中国文学史话 明代卷（上）》，吉林人民出版社
盛广智：《中国古代文学简史》，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版，第18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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