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 童 小 说 读 后 感
 苏童，一位六十年代出生的文人，他从历史小说再到现实追寻小说，从“枫杨树”系列到枫杨树后小说，再到“红粉”和“妇女系列”小说，每次都以迥然不同的形象刺激着我的大脑，我觉得他在当代文学史上是我印象颇深的一位。他的作品中因为寓言性和虚构性而充满特色，因为对女性心理细腻到位的描写而洋溢才气，因为语言的极度诗化而显露魅力。
 苏童的小说在小说主题的寓言性和虚构性上，展现出死亡和丑恶的东西，更展现出生命的价值。在题材上，他对女性悲剧性的命运，从女性自身的角度出发探寻，细腻到位地描绘出女性的心理。在语言和叙事上，散文化诗化的表达方式，更添作品特色。读过他的《罂粟之家》、《米》、《我的帝王生涯》、《妻妾成群》、《红粉》后，感想颇多。
 1．寓言性和虚构性表现深刻
 苏童的小说叙事有纯粹虚构的特征，他都在以寓言的形式探讨人生问题，他在正视死亡。在他的笔下，我们能看到生命的残酷与死亡的现实性。他让我看到了人性丑恶的一面。
 这种寓言首先从“枫杨树系列”开始的，《罂粟之家》就是这个典型。
 他上承莫言的“红高粱家族”一类寓言性作品，同时又更加虚化了地域的特征——所谓“枫杨树故乡”是比“高密东北乡”更加虚远的概念。与《罂粟之家》中他给地主刘老侠的儿子所起的名字“演义”一样，他的小说是按照对原来的“阶级对立”的历史观的理念来演绎的。在这个小说中，所谓地主和农民之间的关系非但不是截然分立、善恶分明，而且是盘根错节，甚至同构和颠倒的，苏童的主要目的在于给我们展现出一个混乱的社会。首先，是地主刘老侠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乱伦娶了相当于自己后母的翠花花，而刘老侠的第二个儿子沉草实际上是他的小老婆与长工陈茂通奸所生，沉草失手杀了自己的哥哥、地主和第一个老婆生的白痴儿子。解放军的土改工作队来了，队长正是刘沉草的同学庐方。陈茂成了农会主席，革了命，来抢刘家的米，但刘家的人依然蔑视他。陈茂强奸了刘老侠的女儿刘素子，这其实也是乱伦，沉草枪毙了他，其实是弑父。接着刘老侠逼迫沉草去找火牛山土匪姜龙报仇，根本就未见姜龙影子的沉草被庐方追回，也处以死刑。一个充满了乱伦、抢劫和杀伐的过程就这样在“阶级斗争”的名义下结束了。
 这个小说还原了农业历史中人的生存本相，对原有的“红色虚构”的历史叙事重新进行了解读与重构。将读者带到一个美丽魅惑的世界，充满了非道德的、乱伦的、自私的社会，其实就像是一个寓言，让我们看到一个肮脏丑恶的本质。
 而最具寓言性的新历史主义小说是苏童的两部长篇《米》和《我的帝王生涯》。《米》是将历史分解为生存、文化和人性内容的一部杰作。它是对种族历史中全部生存内涵的追根刨底的思索和表现。
 《米》主要是讲五龙，因为家乡发大水不得不出来在城市里混生活，他刚到城市里受到侮辱，到米店帮忙，再进一步占有米店，占有码头，最后死前载着一车米回老家。这是一个有些疯狂的故事。
 在这个农业民族所有的情感、观念和欲望中，“米”是人的根本之所在。所以五龙的苟活、发迹、复仇、败落和死亡，无一不与米联在一起。米是五龙也是整个种族永恒的情结，米构成了种族生存的全部背景、原因、内涵和价值，米，永恒的生存之梦和生存之谜。
 它还原了人性最原始的生存欲望，五龙其实就是一个人的本性的体现，对生存的本质的渴望，才造成对米的致死的渴望，他对米店两姊妹的占有，其实是对农村文化对城市文化的一种报复，五龙对米店的报复，与其说是一种占有，不如说是一种文化的统治，五龙在精神上受到耻辱，其实是最原始的农村的文化受到了城市文化的践踏，五龙的文化精神是绝不允许受辱的，所以他要以统治整个城市文化，用自己的原始的本性来征服城市，所以，他先占有了米店，再是整个码头，他的这种占有欲，本质就是农村原始欲望的表现。
 《米》就是一个寓言，它异常细腻和感性地解释了种族文化心理与生存方式的互为因果的关系，并把北方和南方、农人和城镇、市面与黑道、男人和女人种种生存景象连接在一起，复活了一幅幅生动的历史图画。弱肉强食，冤冤相报，悲欢离合，盛极必衰，它的叙事中氤氲着一个古老的文化模型，一种久远又熟悉的色调，一种种族历史所特有的情境和氛围，还有与中国传统的世情小说特别类似的那种怅惘、荒谬、愁绪和诗意。
 《我的帝王生涯》是比《米》更好的一个神思妙想式的题材，这是很有寓言性质的写作，整个叙事处于漂浮状态，深在的意蕴显得飘忽不定。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小说中不断出现的“国要亡了”的寓言，这种魔幻的写法，从一个疯狂的老头嘴中不停的出现，不停的反复，其实就是一种寓言的威胁性，让人不得不记住。
 而这个小说让我看到不是王国的灭亡，而是整个人性的异化。瑞白的人性在整个王宫里彻底的没有了，失去了自我，黄甫夫人在权力下的变态，瑞白虽然身为王，但对宠妃惠妃被赶出宫却无能为力，真正是人性的无奈。而我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小太监燕郎，但他也是以悲哀的生命个体存在着。通过对整个作品的阅读，使我们感悟了人性的残忍和自私。
 2．女性题材在有限的篇幅中饱蕴了丰富的人性内涵。
 苏童作品中成功的描写女性题材的作品，把握得很到位。连苏童自己也说：“我喜欢以女性形象结构小说，比如《妻妾成群》中的颂莲，比如《红粉》中的小萼,也许这是因为女性令人关注，也许我觉得女性身上凝聚着更多小说的因素……”
 我最欣赏的就是《妻妾成群》。这部小说，以发生在封建大家庭的妇女之间的勾心斗角为故事主要内容。　
 在四个、也许是更多的女人中间所发生的一系列的戏剧性的对峙磨擦、钩心斗角，真不知他是怎么设想和揣摩出来的。一群女人，在封闭的大家庭里，自私，虚伪，被爱情遗忘抛弃，斗争，但最终只不过都是封建牢笼里的金丝雀，被封建害死。这篇小说被张艺谋拍成了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很受欢迎。
 主人公颂莲，她虽说已经上过一年大学，按理说也应该受到新思潮的影响并有可能成为一个“时代女性”，但在父亲因茶厂倒闭而自缢身亡之后，她所表现出的却是源于人性根本的弱点，在下学做工还是嫁给有钱人做小两条道路中很自然地滑向了后者。在陈佐千的充满死亡与腐朽气息的深宅大院里，在后宫般的妻妾争风与暗算的游戏中，她最终被弃。在这里女人的伦理和道德被迫在秩序的掩盖下降到了其生存挣扎的最底线，颂莲在这样的环境中全然不见一个“新女性”的见识和性格，相反变得狠毒疯狂的参与争宠中。她对雁儿的死亡，就显出她的残酷和狠毒。而为了派遣寂寞，既然渴望“乱伦”，但是，可笑的是飞浦的懦弱，让她彻底的失败了，最后，加上看到梅珊的被秘密的处死，将她彻底的逼疯。
 这个腐朽的家庭里，到处都是死亡、变态的气味。作者表现出对男性深深的讽刺。陈佐千性功能的逐渐丧失，陈飞浦的同性恋倾向，其实都是对男性权威地位的解构。
 而我最感到震撼的是作家对女性心理的描写，苏童像曹雪芹描写林黛玉那样刻画了颂莲的心理与形象，再现了这小说史上罕见的柔情与哀歌般的绝唱，以他天才的敏感走入了历史上一切女性的心中
 “颂莲的心里很潮湿，一股陌生的欲望像风一样灌进身体，她觉得喘不过气来，意识中又出现了梅姗和医生的腿在麻将桌下交缠的画面……她听见空气中有一种物质碎裂的声音。”
　　“夜里她看见了死者雁儿……她等着雁儿残忍的报复。雁儿无声地走进来，戴着一种头发套子，绾成有钱太太的圆髻。颂莲说，你上哪儿买的头发套子，雁儿说，在阎王爷那里什么都有。然后颂莲就看见雁儿从髻后抽出一支长簪，朝她胸口刺过来。她感到一阵刺痛，人就飞速往黑暗深处坠落。她肯定自己死了，千真万确地死了，而且死了那么长时间，好像有几十年了。”
 这种仿佛是平淡的语言，却真实地再现出颂莲的心理状态。每当看到这些话，都不能不感叹苏童所抓住的真实到位。我们能清楚地看到颂莲的那种被压抑的心理所带来的超重的负荷以及对死亡的恐惧，这种极端恐惧使她趋近于疯狂。
 另外表现出他的女性题材的小说，就是《红粉》和《妇女生活》。《红粉》中秋仪和小萼，这一对红尘姐妹之间既相依又妒忌的关系也让苏童给写得跃然纸上，那些女人之间的小把戏、小心理，甚至潜意识的活动，苏童竟可以像钻进铁扇公主腹中的孙悟空一样了如指掌，写来浑然如天衣无缝，在有限的篇幅中饱蕴了如此丰富的人性内涵。
3． 语言叙事使读者感受到真实，又能理智地进行分析理解，并不沉浸于作者完全的主观抒情中
    一般来说，抒情化小说是作者自己的内心表达，传递出一种幽远而真挚的情思。所以，小说的语言功能也有通常的“叙述”转化为“抒情、表现”上来了，小说语言的价值得到进一步的提高。苏童的小说，很富有抒情小说的意味。因为苏童的小说叙述者，常常是第一人称“我”的直接介入，这就让人能够直接感受到作者想要表达的内心想法，如《我的帝王生涯》，真实的感情就跃然纸上。但是苏童的小说，却又不是传统的抒情小说，完全的让人感受到作者自己想法，因为作家又不会让人物形象“我”与作者完全的契合，他会告诉你，“但我不是苏童”。这就是让读者感受到真实，又能理智地进行分析理解，并不沉浸于作者完全的主观抒情中。这就是他驾驭语言的能力之所在了。
 散文化小说的语言当然是体现出散文化的特色，以优美见长。程度不同地呈现出诗歌的语言特色。优美的语言让人心里荡漾开舒服的涟漪。散文化小说的语言句法结构也极具有诗歌的特色。简单点说就是很有音乐美。小说具有的音乐美使小说更加显得流畅，自然，就像一首流淌的歌谣一般。而苏童的小说的语言就是这样，句式以长句为主，完全是诗一般的美丽。在《妻妾成群》中有这样的话:“她每次到废井边上总是摆脱不掉梦魇般的幻感。她听见井水在很深的地层翻腾，送上来一些亡灵的语言，她真地听见了，而且感觉到井里泛出冰冷的瘴气，湮没了她的灵魂和肌肤。”整个句子充满了节奏感，而且灵动轻盈。
 诗化的语言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善于用词汇的超常组合，有的天马行空，让人的思维跳跃性很大，思索的空间也扩大了。苏童的小说也是充满比喻的，比如“灾难的铁锈味”、“甜蜜的忧伤”之类的组合在小说中到处可见。
 苏童的小说语言是美的，是以一种充满理智与魅惑形式出现的，诗化了整个小说。
 总之，我觉得苏童是极具叙事天赋的一个，他总是从容不迫，把故事讲得温婉凄迷、充满诗意。语言充满了魅力，故事带有深刻的寓意。他的小说给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文坛，抹上了不一样的色彩，让人阅读后有一种深刻的回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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