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诗的起点之美——《诗经》中情爱诗的艺术特色初探

 《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它是中国诗歌文学的起点，它饱含了丰富的上古文化信息，具有重要的的文学意义和史料价值。《诗经》编成于春秋时代，共收录从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大约500多年间的诗歌305篇，大部分是各诸侯国的民间歌谣，也有少部分出自于士大夫之手。所以一部《诗经》就是一面镜子，它能反映上古社会广阔的生活图景。特别是其中的情爱诗歌与社会政治诗的文学价值和史料价值最为重要。《诗经》作为中国文学重要起点，其的情爱诗艺术特色对于后代的诗歌乃至整个中国文学的影响，是非常深刻和久远的。其价值早已为历代文学理论与实践所认可和重视。
 在认真研读所拥有的《诗经》中关于情爱生活的诗篇原作后，学习和借鉴相关文学研究理论基础上，我对《诗经》情爱诗有了更加全面深刻的理解，我认为《诗经》情爱诗具有以下三个方面的鲜明特色：
一、现实生活基础扎实，现实主义色彩浓厚。
 《诗经》中的情爱诗有着扎实的现实生活基础，它的题材、内容和形式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它是当时社会生活的艺术提炼，阅读它能找到当时社会的缩影。《诗经》诗歌的来源有“采诗说”：“天子五年一巡守。……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礼记·王制篇》）“孟春之月，群居者将散，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太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下”（《汉书·食货志》）“诗言志，歌咏言。诵其言谓之诗，咏其声谓之歌。故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汉书·艺文志》）“何休曰‘男年六十、女年五十无子者，官衣食之，使之民间求诗。乡移于邑，邑移于国，国以闻于天子’”（《春秋公羊传》宣公十五年《解诂》）。由此可见，《诗经》中的情爱诗与其他诗歌一样，都是当时从民间采集整理记录汇编而得以保留下来的，有着广泛而坚实的现实生活基础，能客观反映一定的社会真实风貌，具有明显的现实主义色彩。主要表现在：
 1、《诗经》大多数作品的主线是现实主义。
 《诗经》共收诗歌305篇。按音乐分为“风”、“雅”、“颂”三部分。其中（1）“风”指的是当时各地的民歌，共有160首民间歌曲。在这些诗篇中，“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表现了下层民众的生活、斗争和思想情感：有的反映了人民的觉醒与抗争；有的反映出战争、徭役给人民带来的苦难；有的描摹了社会的动乱和统治者荒淫无耻的生活；更多的是“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之作，为我们展现出先民丰富的情爱世界。（2）“雅”指的是当时朝庭声乐。共105篇。内容主要有政治讽谕诗、周族史诗、婚姻爱情诗、农事诗、宴饮诗、颂德诗、贵族怨愤诗、反映民生疾苦诗等。《雅》诗反映的社会生活面更为广泛。（3）“颂”是用于宗庙祭的乐歌诗，共有40篇。指的是当时祭祀乐曲。是统治者用于宗庙祭祀的乐章祭歌、赞美诗。
 从《诗经》各部分的规模比例看，显然，具有现实主义色彩作品的风、雅占据了《诗经》的大量篇幅和主要地位。真实的叙事，是《诗经》在艺术表现上的一个重要特点。它开创了中国诗歌关怀现世、注重民生、再现普通民众思想情感的诗歌之路。
 2、《诗经》中的情爱诗能客观反映当时社会现实。
 《诗经》情爱诗以写实为基本特征。多数是反映当时现实的日常生活和社会现实。日常的人、物、事成为《诗经》情爱诗的中心题材。写的都是关于爱情生活、婚姻生活的悲欢哀乐。在这些作品中作者从自己的视角出发，去感受生活，表达爱憎。或是表达青年男女的恋情，抒发夫妇之间的真挚爱情，或是表现始相爱终遭弃的怨恨愤闷伤心，这些都是作者亲身所见、所闻或亲历，是他们的思想和感情取向。因而写得有真情实感，读来是仿佛杜甫的“家事诗”。
 如《溱洧》，先写“溱与洧，方泱泱兮”简练勾画出春水泱泱，春诶和煦的背景，继而特写一对恋人相约游玩的对话，最后又转向写这对青年男女踏春游玩嬉戏热闹的场面。写出郑国三月三上巳节时人们在溱洧两河岸边拂除不祥的民俗，表现青年男女欢聚愉悦的盛况。整首诗歌从场外旁观的视角，客观记叙所见，真实再现当时社会三月三上巳节的民俗。
 《将仲子》：“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后两章大体相同，只是把“父母”改成“诸兄”“人之多言”）。写出这个女子与心上人倾心相爱，但惧怕父母、兄长、他人的反对和非议，揭示出当时礼教和社会舆论对自由婚姻恋爱阻碍和压抑，反映上古社会中就存在有严格的族权和父权等级制度，这是封建社会等级制度的原型，在这种制度下，人们的婚姻恋爱自由受到很大的牵制。
 3、《诗经》情爱诗能观反映当时青年男女恋爱婚姻的方式。如《静女》：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自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全诗共3段，先写青年男女的约会，男子因自己爱慕的女子躲藏不见而搔首不安的情景；再写女子赠爱情信物的情景；最后写临别时男子接受信物后无比感激欣喜的情景。整篇诗歌可以了解当时青年男女恋爱的一种方式：爱慕——约会——信物——定情。
 特别是《卫风·氓》，共有6段，依次描写女主人公与其丈夫的感情全过程，即定婚、结婚、相爱、移情、被弃、反思。真实反映出当时社会存在男女不平等的社会现实，形象再现了当时的一些婚俗，从一个侧面表达出当时的妇女追求平等、忠诚婚姻的美好愿望和对负心男子的深恶痛绝的感情。
 4、《诗经》情爱诗在描写婚恋爱情的同时，密切联系社会现实，客观反映一些与爱情婚姻生活相关的社会问题。
 有的情爱诗批判统治者常年征夫戍边，造成家庭分离之痛和相思之苦。如：《君子于役》客观反映当时与爱情婚姻生活相关的社会问题的主题，把矛头直指向常年征夫戍边拆散家庭美满幸福生活的统治阶级：“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这首诗歌采用对比的写法、白描的手法、复沓的结构，把一个村妇对在外服役久久不能回家团聚的丈夫的怀念、疑虑和冤屈之情，抒写得淋漓尽致，从侧面揭露和控诉了当时徭役之重，反映出当时统治阶级常年征夫戍边，而造成许多婚姻家庭遭受分离之苦的社会问题。
 有的情爱诗反映当时礼教、社会舆论对自由婚姻恋爱的冲击和矛盾。典型的如：《柏舟》“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为我仪，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为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谅人只！”塑造了女主人公因自己的自由恋爱遭到母亲的反对而呼天唤地、据理抗争的形象。
 客观反映现实，能给现代人不可多得的原始印迹，这正是《诗经》中的情爱诗历史价值所在。其实，只要认真研读《诗经》中的情爱诗，就不难想象远古时期的社会现实风貌。后世的许多作家和作品正是继承和发扬《诗经》关注现实生活的传统，不时纠正文学过分趋向矫躁倾向，才有效地发扬出文学的社会功能，才取得了不断地创新和进步。杜甫、唐宋八大家、抗战诗人……他们都曾是继承和发扬了这种现实主义思想，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创作出许多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品而广为流传。这不能不说，是在《诗经》情爱诗的现实主义影响下取得的成果。
二、艺术风格多姿多彩，浪漫主义初具雏形。
 从总体上看，虽然现实主义占据了《诗经》情爱诗的思想主流，但它的艺术风格却是多种多样各具特色的。在描写男女爱情中有大胆直爽的。《静女》大胆描写青年男女幽会的情景；《氓》毫不遮饰表明女主人公对夫妻和睦生活的思念、对被负心丈夫抛弃怨恨的感情；《君子于役》直接表达“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的相思之苦；《关雎》直接描绘“求之不得，阢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求美未遂时的迥境；《狡童》也能直接说爱恋着魔到“惟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的地步；《卫风·木瓜》直接用“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抒发爱恋之情；《王风·采葛》用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说出思念之极；爱情遇到阻碍，《鄘风·柏舟》则呼天唤地的“母也天只，人不谅只”；抒发夫妻间的相思，《卫风·伯兮》便直言“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最值得一提的是：《诗经》除了有大胆直爽的情爱诗外，也有温雅含蓄浪漫的情爱诗。这些情爱诗想象丰富，意境深邃，感情缠绵婉约，意象朦胧隐晦，初步具有了浪漫主义色彩。典型的如《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首诗歌采用浪漫主义的手法，将情与境完美统一，善用叠章和叠韵，把自己心仪的美人想象成隔岸矗立的伊人；把自己追寻伊人的过程想象成追寻缥缈的梦景。诗歌意境飘逸朦胧，把作者求之不得又欲罢不能的心情充分地衬托出来，把作者理想化的梦中情人形象清晰地表现出来。成为浪漫主义诗作中的杰作，成为后世婉约派诗歌的发源地。许多婉约派诗作不能不说是或多或少受到《诗经》情爱诗的浪漫主义的影响。这为后世的浪漫文学发展奠定坚实基础。著名小说家琼瑶常从《诗经》情爱诗中获取灵感和营养，据此也写出许多缠绵悱恻的作品，并成功将《蒹葭》这首诗歌改编成有名的歌曲《在水一方》。我想：这应该就是《诗经》情爱诗为历代奉为经典而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吧。
三、首创的两种独特文学形式，为后世文学发展奠定基石。
 1、赋、比、兴表现手法。
 赋是《诗经》中运用最多的表现手法，它可以是直接叙事，也可以直接描写刻画，还可以是直接言志和直抒胸臆。直接叙事的诗如《氓》《溱洧》；直接描写刻画的诗如《静女》《东山》等，这些诗歌平实客观地描写场面或人物，将情感蕴涵其中。赋的成功运用，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效果和感染力。成为此后中国诗歌文学作品竞相学习借鉴的源头和典范，直接催生出具有浓厚铺陈因素的系列特色诗歌，楚辞、汉赋、南朝诗歌、大历诗坛、周邦彦咏物词、陕北民歌“信天游”……都能从中发现《诗经》用赋的承脉之迹。
 比就是一般说的比喻。朱熹解释为“以彼物比此物”。《诗经》中用比喻的地方很多。如著名的《卫风·硕人》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的比喻卫庄夫人的端庄典雅；《氓》用“于嗟鸠兮，无食桑葚”“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分别比喻女子沉醉于爱情之中不能自拔、丈夫情意正浓和丈夫情意日衰；《鹤鸣》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来比喻治国要用贤人；《硕人》连续用“葇荑”喻美人之手，“凝脂”喻美人之肤，“瓠犀”喻美人之齿……这些都是《诗经》中比较成功的“比”。比的成功运用，收到妙不可言的效果。经过历代的演变和规范，现在已成为一种最常用、语意更为贴切的修辞方法之一。
 兴常位于一首诗歌或一章诗的开头位置。朱熹的解释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就是借助其他事物为所咏之内容作铺垫，起到烘托氛围或与诗歌意思发生某种联系的作用。如《溱洧》，全诗分为两章，分别以“溱与洧，方泱泱兮”、“溱与洧，浏其清兮”起兴，描写青年恋人群游踏春游玩嬉戏热闹的场面，烘托出美好温馨的气氛。特别是当兴与诗歌的感情意思发生某种意义联系时，它作用和比就相近了，著名的《关雎》的起兴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以此起彼伏的雎鸠鸟在河洲上的和鸣情形，传神比喻青年男女的求偶情形。《谷风》的起兴句“习习谷风，以阴以雨”，用风雨交加的自然物象，生动比喻夫妻关系的破裂和丈夫脾气的暴躁。《桃夭》用盛开的鲜艳夺目的桃花起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既写出了春天桃花开放时的美丽氛围，又包含对新娘美貌的暗喻和赞美，还烘托出结婚时的热烈气氛。象征美丽的新娘，同时也渲染了新娘出嫁时的热闹气氛。达到一箭三雕的效果。《氓》中用“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象征夫妇情意的正浓和日衰，同时也渲染出夫妇感情的正浓和日衰时不同的气氛。兴的成功运用，大大地增加了作品的艺术内涵。也成为此后中国诗人竞相仿效学习借鉴的样板，形成了中国诗歌的一种特色。以至后来的楚辞、汉赋、南朝诗歌、唐宋诗词、元散曲，明清话本小说、现代歌词……仍能从中可看到这样的用“兴”的地方。
 2、是重章复沓的结构形式。
 《诗经》绝大多数作品采用重章复沓的结构。这也是《诗经》中的爱情诗的特色。重章复沓的爱情诗，一唱三叹，便于强化感情，增加韵律美感，加强抒情效果。
 如《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这首诗歌的第二、三章只是分别把第一章的“葛”“月”改为“萧”“秋”和“艾”“岁”，其余都相同。随着“三月”到“三秋”再到“三年”的改换，形象地表现出恋人之间感情和盼望团聚心情的与日俱增。
 再如《周南·芣芑》： 采采芣芑，薄言采之。采采芣芑，薄言有之。
 采采芣芑，薄言掇之。采采芣芑，薄言捋之。
 采采芣芑，薄言袺之。采采芣芑，薄言襭之。
 全篇3章12句，通过变动了6个动词，既能写出采摘的细致过程，又能栩栩如生再现当时仿佛是边劳动边对唱、轮唱的场景。由于重章复沓的结构形式便于便于强化感情，增加韵律美感，加强抒情效果，一直成为宋词、元曲学习的形式，置至现代歌曲的作词方法也仍在大量使用结构形式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诗经》具有里程碑式的文学价值和史料价值，它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不朽丰碑。《诗经》在中国诗歌史，乃至整个中国文学史上足可称得上是一个光辉的起点。尽管，由于生存环境的差异，《诗经》缺乏西欧古典文化中夸张怪异的浪漫幻想，缺乏个性特异的英雄精神和英雄形象，但它一样能从多方面表现了那个时代丰富多采的现实生活，反映了各个阶层人们的喜怒哀乐，以其独特的文学内容和形式，开辟了中国诗歌的独特道路，傲然于世界民族文学之林。它无愧于那个古老的时代，无愧于人类文明的，值得我们炎黄子孙骄傲。值得华夏儿女不断地学习、思索、研究和发现。

参考文献：
 北京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教研室，《中国文学史参考资料简编》（上册），北京大学出
 版社，1988年第1版，第4到24页
 王立群，《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指定教材同步配套题解·中国文学史（一）》，华东师范
 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版，有关介绍《诗经》的章节题解。
 http：/yetd.3322.net，《〈诗经〉的特色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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