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骆驼祥子》中祥子的悲剧性格
 《骆驼祥子》是老舍现实主义发展的一个里程碑，是反映我国30年代文学水平的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骆驼祥子》真实地描绘了北京一个人力车夫的命运。祥子来自农村，他在拉上租来的洋车以后，立志买一辆车自己拉，做一个独立的劳动者。他年轻力壮，正当生命的黄金时代；又勤劳耐苦，不惜用全部力量去达到这一目的。迎着一个又一个的打击，他作过挣扎，仍然执拗地想用更大的努力来实现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愿望。但一切都是徒然，他所喜爱的小福子的自杀，使他丧失了对于生活的任何企求和信心，从上进好强而沦为自甘堕落。《骆驼祥子》的成就，集中表现在祥子这一典型人物的塑造上。这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个血肉丰满的都市个体劳动者的典型形象，也是老舍对现代文学的重大贡献。老舍用他那犀利的文笔，准确地描画出祥子身上农民的性格、气质和心理特征。这个如同骆驼一样吃苦耐劳的汉子，是那么淳朴、善良、宽厚；而他的堕落，又是那么令人深思。
一、初到城市淳朴善良为人正直对生活充满希望
（一）初到城市的祥子淳朴善良为人正直、有责任感和同情心
 初到城市的祥子，淳朴，善良，为人正直，面对生活中的困难具有不屈不挠的性格，而且，对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愿望。开始，祥子曾充满希望；一是希望有辆车 “可以不再受拴车的人们的气”，“可以有饭吃”；二是希望“凭着自己的本事……取上老婆”,建立美满的小家庭。小说一开始写祥子满腔热情,从乡下来到城里,带着乡间小伙子的强壮和诚实,凡是卖力气能吃饭的事几乎全做过了”,最终选择了自己的生活目标——买车。小说又以更多的篇幅描绘了祥子为自己的生活理想而做的奋斗。祥子也具有责任感和同情心。一次，他拉车出了事，自己被摔得很重，但他首先想到的是车上的曹先生。曹先生被摔伤了，他感到很内疚，并提出了以自己的工钱赔偿损失，并引咎辞职。此时的祥子有责心，会为别人着想，是个很上进的青年。他认为曹先生是好人，所以，他替曹先生做事。可是，当祥子碰到孙侦探，将自己的积蓄全部给了出去时，他流泪了，委屈的泪，自己招谁惹谁了，买车的愿望再次落空了。祥子心中承受着很大的打击。当曹先生因特务追捕避居在外时，他承受着自己被劫夺的痛苦，一心想着怎样不辜负别人的嘱托看好曹宅；祥子也极富有同情心，当他看到比自己更加困难的老马、小马两人在寒夜饿得发昏时，便毫不犹豫地给他们买来羊肉包子，体现了祥子作为劳动者的善良之心。
（二）初到城市的祥子有着小农意识的自尊自强
 祥子这个人力车夫的形象是一个独立的中国城市劳动者的形象。有着自己的自尊，有着自己的骄傲，他企图靠着自己的努力而为自己挣得一个独立的地位，使自己活得像个人的样子。面对两家不同的包月主人，可看出虽然“祥子愿意多挣钱，拼命赚钱，但是他也愿意有个像间屋子的住处，和吃得饱的饭食”。在杨宅拉包月面对苛刻的杨太太的蔑视，“祥子的脸忽然紫了，挺了挺腰，好像头要顶住房梁，一把抓起那张毛票，摔在太太的胖脸上”，毅然辞掉了这份工作。而在曹家祥子却受到了尊重，因此一向节俭的他甚至也愿意花点小钱买个小夜壶送给小少爷。在事业上，祥子是要强的；在婚姻上，祥子也是要强的。如果他愿意，他可以选择虎妞和一种享乐的生活；但“他来自乡间，虽然一向没有想到娶亲的事，可是心中并非没有算计”。首先他的条件是“到乡下取个年轻力壮，吃得苦，能洗能做的姑娘。能吃苦耐劳而不贪慕富贵的姑娘才能与自己打拼美好的生活。要买上自己的车成了他奋斗向上的全部动力，以至于是他生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
 二、生活在城市的无奈与沉沦 堕落与毁灭                                           老舍对祥子悲剧命运的描写的深刻之处，就在于他是从祥子所处的地位来说明其悲剧产
 生的原因的。本文以祥子买车三起三落的事实，采用平舒直叙的方法，简洁明快的语言，把
 祥子的悲剧命运再现在人们地眼前。
（一）生活的无奈使祥子沉沦与堕落。
 为了买车，承受了一次次失败和打击的祥子再也不得不委曲求全。为了车子，他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攒钱，牺牲自己正常的饮食；为了车子，“象一只饿疯了的野兽”，和老弱病残抢生意；为了车子他甘愿忍受杨宅两位太太的苛刻；为了车子，他在无奈中接受了虎妞的安排。他的人生旅途每经过一站，每经历一次委曲求全，都更沉沦堕落一层，也越来越接近最黑暗的地狱层。辛苦三年的车被大兵掠取后，他虽然心痛，但没有丧失理想和信心，依然保持体面要强的本性。当经受不住虎妞的诱惑与她发生关系，而后虎妞又借口“有了”要挟他。祥子悔恨不已，却想不出摆脱的方法，其精神一直笼罩在与虎妞关系的阴影中，这就腐蚀了他的生活意志，动摇了祥子体面要强的心性。直至积攒买车的钱被孙侦探敲诈，祥子受到严重打击，几乎失去振作的勇气和信心。与虎妞结婚是祥子最为沉重的打击。祥子从婚姻悲剧感到挣扎无望，产生自暴自弃的念头；而婚后的痛苦更直接将祥子推向灾难的深渊。在失去对世间的最后一丝希望，大杂院曾带给他希望的小福子的自杀，抹杀了祥子最后的良知。祥子开始打架，使坏，逛窑子……甚至为了钱出卖了阮明。他开始抢生意，象一只疯狂的野兽，骆驼祥子的名誉远不及单是祥子的时候了。买车的欲望，自苦的决心构成了祥子沉沦与堕落的一个重要方面。
（二）黑暗的社会、狭隘的思想使祥子走向堕落和毁灭
 由于自身的认识和农民思想的局限，使祥子隔离了社会，当然也就不清楚自己在社会中的处境，更不能确定自己的生活目标和生活方式。按说，他的目标不高，也有实现的条件;但他不知道，像他那样处在地狱边缘上有人要实现这一目标仅靠自己的拼搏和节俭是不够的。他在生活的浊浪里独自挣扎，既不知道防范远离什么，也不知道亲近联合什么；既不知道走什么路，也不知道怎么走，甚至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些。“个人的希望与努力蒙住了各个人的眼，每个人都觉得赤手空拳可以成家立业，在黑暗中各自摸索个人的路。祥子不想别人，也不管别人。他只想自己的钱与将来的成功。”为了发展自己，他还时或伤及同业，抢别人的生意。生活中有不少人以他们的遭遇向他亮出了红灯：老年车夫小马的祖父，做过许多善事，对家庭负责，但最后还是沦落街头，形同乞丐；中年车夫二强子，拉车不能养家糊口，心情恶劣，打死老婆，逼迫女儿为娼，自甘沉沦；高个子车夫告诉祥子取妻成家对车夫身体的危害。祥子从他们的身上看到自己的现在未来，虽然对生活动摇过信念，但他固执地不肯接受他们的教训，甚至认为自己比别人优越，别人不能和他相提并论；即使遭受挫折以后，他也设法把自己从失败者的队伍中排除，坚信自己的优越可以保证将来的胜利。祥子的盲目自信，执拗扩大了与同行的距离。他入了迷似的攒钱买车，试图沿着个人奋斗的道路走向独立自由的王国。他隔离了社会，社会也隔离了他。当强大的黑暗势力压迫过来难以承受的时候，他得不到同情，支持，友谊，甚至连诉说委屈的地方都没有。他木讷、内向、保守让他走入了无边的黑暗他内向不爱说话，在整部作品中，祥子的话都不多，每次说话又很简短。讲价争座时，“他的嘴慢气盛，弄不过那些老油子们。知道这个短处，他干脆不大到‘车口儿’上去;哪里没车，他放哪里。”在僻静的地方，他可以从容讲价，而且有时候不肯要价，只说声：“坐上吧，瞧着给！”他的不善言辞，导致他与拉车同伴的隔膜，孤立了自己，即使在遇到打击时也无人可以商量。在关键时刻得不到真诚的帮助，只由着自己的性情发展，受到打击窝在心里，并因心情苦恼而钻牛角尖，甚至自暴自弃导致灾难。军阀混战的消息传遍全城，到处关门闭户谨慎防范，祥子却要冒险，自以为即使赶到“点儿”上也必定有办法，不至于吃很大的亏。”结果车被抢去，还差点子命。如前所述，灾难对他来说势在必然;但他的简单愚昧无疑加速了悲剧的降临。孙侦探顺手敲去他买车的钱，他悲愤交加，困惑的是“我招谁惹谁了？”他只知道不招惹谁就不该受欺负，而不知道自己处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像他这样无权势，又无财力，只知拉车吃饭，不能审时度势，即使不招惹人也注定要遭殃的。
 没有在思索中觉醒。他后来也知道“独自一个顶不住天”，但他没有做行之有效的努力，而是把一切都归之于“命”：每次受到伤害之后，他都想到“命”；尽管“命”的内容不同，但“认命”却是必然的思想归宿。既然是命，而且认定有条“必定挨打受气”的“狗命”，他就不再抗争，不再“顾体面，要强，义气”，只好听从失败带来痛苦，祥子也曾经在痛苦中思索。但狭隘封闭简单的思想和思维限制了他，他命运的安排，投降，妥协，屈服，苟生，由驯服的骆驼变成狂暴的野兽。最后他孤注一掷，“破出命”向社会报复。同他的奋斗一样，他的报复带有很大的盲目性，疯狂性。其结果，不仅无损于社会恶势力，减少罪恶，反而伤害无辜，增加了不幸和丑恶。
三、城市式农民理想的破灭
（一）保守、固执、执拗的性格成了理想的绊脚石
 小说《骆驼祥子》中，作者既“哀其不幸”，满含同情诉说祥子的悲惨遭遇，同时也“怒其不争”，固守着农民的保守性格，不思变革。一岁一枯荣？朴实的农民们把希望的种子撒在田野上，付出辛勤的劳动就期盼秋季的满仓丰收。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祥子就养成了的个性，相信在自己手里比什么都强。这从祥子的金钱观上可见一斑。曹家的高妈曾真心实意劝过祥子：“祥子，搁在兜儿里，一个子永远是一个子！放出呢，钱就会下钱”！祥子没有想用钱来赚钱，但他也不放心，他觉得钱在自己手里比什么都稳当。方太太也给祥子出过主意，“一块钱就可以立折子”，且“不费事，又牢靠，又有利钱，哪时憋住还可以提点儿用”。可是祥子保守的心里还是以为拿着钱最好，他以为这是最老到的办法。高妈知道祥子红着心买车，又给他出主意：“起上一只会，十来个人，至多二十个人，一月每人两快钱。你使头一会，这不是马上就有四十来快吗？……凑吧凑吧就弄辆车拉拉，干脆大局。”固执的祥子却听不进任何建议，只想着好汉不求人，干脆自己有命买得上车，买，不求人！农民的朴实之处就在这里，不会骗人也不贪心。可是在商品经济的浪潮下，祥子的，千千万万的农民的固执，保守，就成了理想的绊脚石。这个意义上来说，虎妞的人生理想，“买两辆车，赁出去，在家里吃车份儿”更有实现的可能性，更符合现实。
（二）偏执、狭隘的思想让祥子孤立无援理想破灭
 祥子作为城市贫民，在他身上集中了因农村破产不得不流亡到城市来寻找出路的农民的特点，带着几千年的农民文化的积淀。中国农民常年累月与土地发生关系，这是一种亲和关系。有了土地后就有了自由，有了个人生存的独立自由的空间。这种农民式的自由，农民式的个人主义实现方式，使得祥子来到城里后，不愿与他人合作，独来独往，偏执狭隘地以为有了自己的车就有了自由，有了一切，就能生根。车与人的关系置换成了土地与人的关系，但实质是一样的，即做了一个没有人生依附关系的自食其力者。农民的理想只能在城中去寻找实现的空间，这决定了其不可能性及悲剧的必然性。老舍先生用同情的笔触展现了祥子为实现理想，“勤奋向上—不甘屈服—自甘堕落”的命运三步曲。祥子的堕落证明农民式理想的破灭，小农意识的破产。祥子的要强、体面既是农民朴实的性格，也是一种农民式的虚荣。从人格独立的意义上来看，祥子的理想、宗教是伟大的，是对自由生活的一种农民式的向往。但就具体的买一辆车来看，他的追求是可怜的，农民思想的局限性暴露无遗。
（三）旧的社会制度湮灭了祥子幸福的一生。
 祥子生活在旧社会，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制度湮灭了祥子幸福的一生。在那个黑暗的社会制度下，不可能使一个来自农村的青年实现自己美好的理想。虽然初到城市的祥子也对自己的前程充满希望，充满憧憬，也奋斗过，努力过，迎着一个又一个的打击，他作过挣扎，仍然执拗地想用更大的努力来实现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愿望。但一切都是徒然，在现实一次次无情的打击下，祥子最终成了当时旧的社会体制的牺牲品。“他的心完全为那点钱而活动着：怎样花费了它，怎样不教别人知道，怎样既能享受而又安全。他已不是为自己思索，他已成为钱的附属物，一切要听它的支配。体面的，要强的，好梦想的，利己的，个人的，健壮的，伟大的，祥子，不知陪着人家送了多少回殡；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埋起他自己来，埋起这堕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会病胎里的产儿，个人主义的末路鬼！”
 总之，作家用朴实无华的笔墨，描写了“体面的，要强的，好梦想的，利己的，个人的，健壮的，伟大的祥子。”作家甚至用了奇特的比喻形容这个人物：“他仿佛就是在地狱里也能做个好鬼似的。”然而这个在地狱里都会是个好鬼的祥子，在人世间却始终没有能够成为个好人。祥子与生俱来的小农意识、狭隘的眼光，尤其是他的个人奋斗的思想，是造成悲剧主观因素中最根本的一点。由于祥子来自农村，在他身上存在着农村习惯和农民意识，落后的、个体的生产方式使他只知道攒钱买车。买车理想的毁灭，生活愿望的破灭，他本善的性格扭曲到了极点，堕落成连警察也辣手的“刺儿头”。在这里，“美好东西的毁灭不是表现为一个品德高尚的英雄在肉体上的灭亡，而是人物的高尚品格的丧失殆尽，即精神上的毁灭”（选自樊骏《论〈骆驼祥子〉的现实主义》）。祥子前后性格鲜明的对比，身上存在的既要强又委曲求全的矛盾性格无疑加深了悲剧的发展。另外，从现实的意义而言，祥子的命运也是当时广大贫苦劳动群众悲剧命运的生动写照。他揭示了当时社会的不公平，反映了劳动人民被压迫，被剥削的现状。这是祥子的性格谱写的悲剧，也是一场二三十年代旧中国农民的文化悲剧。是当时旧的社会制度的牺牲品。
 
参考文献：
1. 石兴泽、关纪新：《〈骆驼祥子〉导读》，中华书局，2002年。
 2. 朱金顺：《中国现代文学史》，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
 3. 方长安、曾凡解：《审美的神韵—中国现代卷》，中南工业大学出版，1998年。
 4. 吴宏聪、范伯群：《中古现代文学史》，武汉大学出版社，1999年。
 5. 夏川才：《中国现代文学名篇选读》（修订本），南开大学出版社，1997。
6. 董学文《美学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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