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童话作品的独特魅力
 ——读安徒生《海的女儿》有感     
 现实主义是指从现实生活实际出发，描写生活里本来就有的事物，从社会生活中汲取创作材料，反映客观存在，表现作者真切的现实感受。它的基本特征是：再现性和逼真性。它要求文学立足客观现实，面对现实，以写实的手法，按生活中各种事物的本来面目进行精细逼真的描绘。
 现实主义的形成为童话带来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革命，出现了一种新的文学创作方式——现实主义童话。其一大特征就是个性化的形象塑造，即遵循人物创作“典型化”的原则。这类童话形象丰富多彩，作家在特定的童话情境中去塑造每一个不同特点的童话人物，个性鲜明，不同于普通的、流俗的“那些个”或“那一群”，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作家对生活的认识、感悟与美学理想，有比较丰富的现实社会意义和个性意义。伟大的丹麦童话作家汉斯·克里斯琴·安徒生以及在安徒生之后的19世纪其他一些作家，为现实童话闯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同时预示着童话向风格化转化是传统童话向文学童话创作过渡的关键。尤其是20世纪以后的现实主义童话创作，生活化的特征就更为明显，它几乎是完全吸纳了小说塑造人物的方法，又融入了小说写实化的表现手法，加上其本身的幻想魅力，使童话人物的个性特征更趋细腻、丰富与独特。
 一
 善梅列金斯基在《神话的诗学》中曾经指出：“童话故事可与整个婚礼相比拟，因为娶公主为妻或嫁与王子，都是童话的最终目的。童话中的婚配伴之以主人公社会地位的擢升，是个体的一种特殊的奇异出路。”不难发现，从古到今大量的童话作品都具有这种代代相传的呆板的故事模式，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灰姑娘”的故事，就是这种样式的典范。然而，作为现实主义童话典型的《海的女儿》却没有沿袭这种范式，反而走向了它的反面。尔尼雪夫斯基曾说过“美的东西往往是与人生的幸福和欢乐相违的。”在众多的童话故事中，这是一种特殊的爱情，爱上王子的小公主并没有获得美满幸福的生活，而是在历尽磨难之后走向绝望和毁灭。
 从形式上看，《海的女儿》与一般的童话作品并无多少差异，凭借奇特的幻想讲述了一个公主和王子的故事。
 住在海底的海王有六个美丽的女儿，而最小的那个又最美丽，小人鱼向往人间，15岁那年她终于来到海面上，在大风浪中救起了一位掉到海里将要淹死的王子，并且深深地爱上了这位英俊的王子。从那时起，小人鱼就变得抑郁寡欢了，当父亲的宫殿里充满歌声和快乐的时候，她却悲哀地坐在花园里思念着心上人。最终小人鱼决心离开生养她的海底世界，去寻找爱情，以获得一个不灭的灵魂。她用美妙的声音换来了一瓶毒药，把鱼尾变成了人腿，来到了王子身边。然而她失败了。在王子与另一个女人结婚的夜里，小人鱼知道自己将失去生命，化为海上的泡沫，唯一解救的办法是按巫婆的约定杀死王子。天亮前，小人鱼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把这刀子远远地向浪花里扔去……她再一次把她迷糊的视线投向这王子，然后就从船上跳到海里，她觉得她的身躯在融化为泡沫。
 现实主义童话的魅力之一是超越时空的假定性，借助某一想象的虚幻的世界，作者可以展示自己的价值观念和对现实处境的见解。《海的女儿》这部童话作品，虽然充满了丰富的想象，但都是基于安徒生对现实生活的体验，包括对儿童生活真切、深沉的体验。在他的深切体验中，他还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对于全人类都具有普遍意义的问题，即人的灵魂问题，为现实主义童话作品批上了“永恒”的外衣，不断给读者以深刻的启迪。
 二
 审美，具体的说是审美主体对审美客体的现实美或艺术美的欣赏活动，是一种辨别美丑的再造性和创造性的形象思维及情感体验活动。审美与儿童文学密切相关。因此，美学意境是认识作品的有效途径之一。首先，从分析安徒生在《海的女儿》中的审美追求入手,去把握体会现实主义童话的无穷魅力　
 一、哀婉凄艳的美
 爱情是作家笔下永恒的主题。《海的女儿》也以公主对王子的痴痴爱恋为线索展开，尽管凄苦却有哀婉之美。弗洛伊德曾经说过：人的爱欲既有生理基础，同时又有心理根源。“个体自身都拥有本能的冲动，它表现为自我原欲的产生、增加、分配和转移的形式。……力比多作为本能的动力，时刻转换着能量贯注的方向，或向内表现为自恋或向外转移给爱恋对象。”小人鱼第一次升到海面看到的这个王子就像她在海底小花园里的那尊大理石像，因而她为内心深处积郁已久的情感宣泄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开始苦心经营着那永不回头的爱。然而小人鱼所爱的人却从来都没有认出过她，小人鱼所能做的只是忍着剧痛轻盈地跳舞，温柔地注视及无奈而哀婉地深深叹息。在安徒生娓娓地叙述之中，好像听到了小人鱼一声声地呼唤:快认出我吧!我就是那救你的人。可是王子最终选定的妻子却是邻国的公主，最终小人鱼不得不变成海上的泡沫。这样单相思的苦恋就被她的执著所美化了：小人鱼越是怀着死的思想笑着、舞着，就越发显出一种凄凉、哀怨的美。在安徒生所编织的哀婉的诗意氛围中，我们为小人鱼的痴情悄然动容。这种痴情，与其说想得到王子的爱情，毋宁说来自于对获得不灭灵魂这一理想的渴求。从中我们体会到了安徒生对真善美境界的向往。小人鱼在追求理想的生命境界中所显现出来的无奈和哀婉，就成了安徒生时代生命提升过程的一种象征，它所具有的美学意义也就成了安徒生这篇童话有别于别人的童话的一个特色，可以让人们从哀婉凄艳的美中慢慢品味人的生命意义并对人的精神生命，灵魂追求做出反思。
 二、崇高的美
 对于小人鱼而言，生命本身并不是目的，而是为了成就一种理想，一种人格，一种事业的手段。苏联美学家鲍列夫曾经说过：“从观念和事态的角度来看，悲剧的规律是死亡向复生的过渡，人类正是在其自身反抗否定而趋于毁灭的过程中重建起他精神的崇高与力的美，也展示其自身的人的魅力。”。
 小人鱼为实现“获得不灭灵魂”这一理想上下求索的过程可以称作“激情的过程”。正是有了对理想的向往这一激情做内驱力，小人鱼才会采取如此热烈、极端的方式来实现她的目的。“只要我能够变成人，可以进入天上的世界，哪怕在那儿只活一天，我都愿意放弃我在这儿所能活的几百岁生命。”这就是小人鱼对理想的宣言。小人鱼义无反顾一步步向人类的爱情和灵魂接近。她的理想和信念，也就在这感人的牺牲和忍耐中闪耀出璀璨的光辉。在小人鱼眼中，活着并不意味着幸福，死亡也并非是惩罚。尽管巫婆一再告诫她如果得不到王子的爱，她将变成泡沫，但小人鱼仍然愿意以生命换理想。
 变成人的小人鱼马上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悲哀的境地。人类的爱情和人类的灵魂，都是小人鱼所渴求获得的，而这两者对她来说又有不可分割的神圣价值。因为要获得一个人类的灵魂，必须先要获得人类的爱情。但是失去声音的小人鱼要获得王子的爱却极其困难。尽管巫婆曾说美妙的身材足以吸引王子，可是王子心中的爱人却是救起他的姑娘，王子一直认为这姑娘是在神庙学习的一位女子，却从来没想过是近在咫尺的哑女。没有心灵交流又怎会有爱情，小人鱼的“无言的苦恋”终于成了悲剧。美好的理想被无情的现实毁灭了。陷入二律背反矛盾处境的小人鱼在面临生命毁灭的时刻，又迎来了生命的转机。姐姐们用长发为她换来利刃，只要她把刀刺进爱人的胸膛，便又可以恢复自己的海底生存。但她不愿以牺牲他人幸福来换取自己的偷生，她丢掉了刀子，并最终在黎明来临之际变成了海上的泡沫。这种自我牺牲精神显得多么崇高和动人心魄！
 三、超越生命的美
 如果说《丑小鸭》是对人们生命中最为普遍的自卑感的描述和解释的话，那么《海的女儿》则是对人们生命中另一种同样普遍的情感的描述和解释——那就是渴望超越、追求超越的激情。追求理想，追求超越现在的平常的自己，追求变得更加美好、更加高贵，这是所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共同拥有的愿望。在《海的女儿》中，这种追求超越的激情是和关于人类的、灵魂的梦想以及爱情的梦想紧密相连的。
 王子要和邻国的公主结婚了。美人鱼面临着生命中最严峻的选择：是用剪刀刺向王子的心窝，让王子的鲜血把美人鱼的双腿重新变回原形，还是在太阳升起的同时让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变成一堆破碎的泡沫。美人鱼最后看了眼熟睡中的王子，看了看远方海面上的亲人们:五个姐姐、年迈的祖母还有悲戚的海王，她扔下剪刀，毅然跳入海中，变成了一堆破碎的泡沫——堆破碎的、但依然幸福着的泡沫。
 这就是爱情的激情——柔顺的、无私的、毫不保留的牺牲和奋不顾身的追求。当然，在这个故事里，美人鱼的爱情激情是和渴望超越、渴望获得成长，渴望变得更加高贵美好的激情紧密相联的，美人鱼因为王子是人，因为王子拥有灵魂而爱他，人类的灵魂，才是美人鱼生命和爱情追求的终极目标。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每个人和这条人鱼都非常相象，我们就是一条条渴望成为人的人鱼，永远都处在追求灵魂、追求成人的不断的自我超越中。
 四、“小人鱼”模式中女性形象的美
 透过“小人鱼”这一形象，我们可以看到，爱情这一古老的力量是在怎样决定着“小人鱼”们的命运。在小人鱼式的爱情中，女性的爱正如尼采所说:“这不仅是奉献，而且是整个身心的奉献，毫无保留地、不顾一切地。她的爱所具有的这种无条件性使爱成为信仰，她唯一拥有的信仰。”
 在《海的女儿》的结尾，当小人鱼化身为泡沫后，安徒生这样写道:“阳光柔和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因此小人鱼并没有感到灭亡，她看到光明的太阳，同时在地面上飞着无数透明的、美丽的生物……它们的声音是和谐的音乐，可是那么虚无缥缈，人类的耳朵简直没有办法听见，正如俗人的眼没法看见它们一样”。在这里，“和谐的音乐”象征着超越现实世界的精神力量，它仿佛是虚空的，在“实有”的可触摸的空间中无形无影，却是人的心灵不可缺少的养分，是人超越自己的生物性而通向永恒的内在源泉。
 爱情铸就的个体生命的光辉，使“小人鱼”们的爱超越了所爱的对象，甚至超越了通常意义上的男女关系而成为一种精神力量。这种力量穿透时空，凌驾于真实世界的实际需求和利益关系之上，应和着人类从古至今始终不灭的追求。早在《会饮篇》中，先哲柏拉图就言简意骇地下了论断：“爱情是一种想永久地占有善的欲望”。爱的最高境界是达到一种揭示宇宙起源的绝对的完美，“这种美是永恒的，无始无终，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
 在《海的女儿》中，童话作家安徒生敏锐地捕捉到了爱情的理想力量和生命意义。爱情没有带来皆大欢喜的世俗的“婚配”，但也给个体带来了“特殊的出路”，那是精神层面上的“路”，通向更完美的生命境界。那不但是小人鱼式的女性的心灵之路，也是人类发展的必经之路:“人类的救赎，是经由爱而成于爱”小人鱼的形象在成人小说中的演绎，正证实了人的天性中的本原:在爱情中追求自己的理想，追求至善，追求生命的价值。
 三
 安徒生通过他的小小的美人鱼告诉我们的确实很多，它不仅仅是一个凄美的爱情童话，它包含着关于人的理念，关于爱情激情，关于爱情中的牺牲，还有人类追求超越的本性，最重要的是，为了追求理想，虽然遭遇失败、破碎、梦想的跌落、自身的毁灭但是绝不退缩的勇气。一旦目标明确，就坚定不移，不惜一切代价去追求。

参考书目
1、卢坤甫：《爱在人间——读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乌鲁木齐成人教育学院学报， 2004年11月。
2、胡红：《人类中心意识下的异类悲剧——<海的女儿寓言解析>》, 昭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年月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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