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禁不住”的后续成份

 “禁不住”的后续成分比较复杂。当它是副词时，表示由于情绪冲动，抑制不住而产生了某种行为、动作。在句子中，其后续部分多是动词和动词性的短语,有时也可是一些名词性的短语和形容词。当它为类动词时，表示“架不住、承受不住”，后带名词，名词性宾语（有时也可带动词，动词性宾语）。通过对“禁不住”的后续成分的分析，我们可以阐明归纳它的基本语义和基本表现形式，并总结出其语法规则。

 一  副词用法

 “禁不住”，当它是副词时，表示由于情绪冲动，抑制不住而产生了某种行为、动作。在句子中，它可充当状语，其后续部分多是动词和动词性的短语,有时也可是一些名词性的短语和形容词。这些动词、动词性的短语既可以以光杆的形式出现，又可以同宾语、补语或其它成分结合在一起使用。有时候，它们的前面还会出现修饰、限制成分。下面，我们将它的基本格式做一个简单的概括。（V：谓语动词；O宾语；C：补语；W：修饰成分；E：其它：VO：动宾结构；A：形容词 ）
 1．  当“禁不住”修饰动词后面不带宾语时，可以用如下这二种格式表示：
 格式  ①禁不住+（W）+V+（E）
 ②禁不住+（W）+V+C+（E）
 1．1  在格式①里，“禁不住”后续部分的“V”可以是光杆形式，但更多的时候是同助词“了”和“着”结合在一起使用。例如：
 （1）存妮见他那副有滋有味的模样，禁不住问。
 （2）……，只有身后有床，苏童便禁不住写。
 （3）……，他常常禁不住要讲。
 （4）……，你禁不住颤栗。
 （5）……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心禁不住发紧……
 （6）中央芭蕾舞团的一位负责人说起观众的热情，禁不住笑了。
 （7）众乞丐一听，都禁不住呆了。
 （8）夫妻相见都禁不住哭了。
 （9）连一向矜持的英国观众也禁不住叫着、笑着、……
 （10）……禁不住挂着泪水笑了。
 例（1）—（5）中的V“问”“写”“讲”“颤栗”“发紧”都是光杆成分，例（6）（7）（8）中的V“笑”“呆”“哭”和例（9）（10）中的V“叫”“笑”“挂”后面分接续助词“了”和“着”，表示动作的完成和动作的持续。
 1．2  格式②是“禁不住”在1. 情况下最为常用的句式。它后续部分的“V”不能是光杆成分，而往往是要同趋向补语或表动量性的补语结合在一起使用。但如果这动词是不及物的、那么它还要在后面接续助词“了”，再接续补语。例如：
 （11）过去曾嘲笑我的人也禁不住称赞起来。
 （12）……他禁不住一迭声叫了起来。
 （13）兰芬的心颤抖了，泪水禁不住流淌下来。
 （14）她在那桌上像考拉一样，快感如潮，经常禁不住喊出来。
 （15）……，我禁不住细究一番。
 （16）兰陈契禁不住又说了一遍。
 （17）说到这儿，小丁禁不住微笑了一下。
 （18）他禁不住愣了一下。
 （19）听到许程问“K欧”，站长禁不住拧了一下，许久了才叹气道：……
 例（11）（12）中的V“称赞”“叫” 和（13）（14）中的V“流淌”“喊”的后面分别接续了趋向补语“起来”和“下来”、“出来”。（15）（16）中的V“细究”“说”后面分别接续了专用动量词“番”“遍”。（17）（18）（19）中的V“微笑”“拧”“说”的后面分别接续了表短时量的补语“一下”（V了一下）。由于“叫”“说”“微笑”“拧”“怔”这些动词都为不及物动词，因此后面还需加助词“了”，再接续补语。另外，如果“V了一下”中的“V” 是表示已经发生了的、且具有“少量意义”的动作，那么它还可以用“V了一会（儿）”来代替。例如：（17）（19）中的“微笑”“怔” 这些动作，它们的本身都含有“短时”“少量”的意义，因此它们都可以替换为以下的句式：
  （17） 听到这儿，小丁禁不住微笑了一会（儿）。
  （19）听到许程问“K欧”，站长禁不住怔了一会（儿），许久了才叹气道：……
 2．  当“禁不住”修饰动词谓语句，被修饰的动词后面有宾语时，可以用这种格式表示：
  格式   ③禁不住+V+O
 ④禁不住+（W）+V+C+O+（E）
         ⑤禁不住+（W）+V+C1+O+C2
 2．1  在格式③中，“禁不住”后续部分中的“V”，往往可以直接同受（无定数量词）修饰的O结合使用。例如：
 （20） 她怔怔地望着那尤，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21） 张英才惆怅起来，禁不住思索一个问题：……
  例（20）（21）中的V“叹”和“思索”都是直接同O“气”和“问题”结合起来使用的。“气”和“问题”前面分别有表无定数量词“一口”和“一个”做修饰语。
 2. 2  格式④是“禁不住”在2. 情况下最为常用的一种句式。它后续部分的“V”所接续的“C”往往是表结果和趋向的，或是表短时量的。由于“V”同“C”结合的比较紧密，因此它们的中间不能添加任何成分，包括助词“了”也只能接续在补语之后。例如：
 （22）听着这昂扬、激越的歌声，我们禁不住流下了热泪。
 （23）安淋瞧了安娜一眼，脸上禁不住泛出了红晕。
 （24）……泪水禁不住盈满了眼眶，心中默默祷念：
 （25）金聚斗一听，禁不住击了一下掌。
 例（22）—（24）中的V“流”“泛”“盈”后面分别是趋向补语“下”“出”、结果补语“满”以及O“热泪”“眼眶”和“红晕”。（25）中的V“击”后面是表短时量的补语“一下”和O“掌”。助词“了”全部接续在补语后面，宾语前面。
  2.3  格式⑤是格式④的扩展。如果C1是单音节的趋向补语，并且后面没有助词“了”，那么就必须在O后面补出“来”“去”这些趋向动词，形成C2。例如：
 （26）口里说着，眼睛里禁不住也滚下泪来。
 （27）下课后，我跑到校园的柳树林里，禁不住簌簌落下泪来。
 （28）我看着福源大爷的高兴劲，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29）……，年轻的妈妈禁不住哭出声来，将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例（26）（27）中的V“滚”和“落”和（28）（29）中的V“笑”“哭”后面分别有O“泪”和“声”，还有C1“下”和“出”、C2“来”。
  3.  “禁不住”修饰动宾结构。其修饰动宾结构时主要是采用下面的一种格式：
 格式  ⑥禁不住+（W）+VO
 在格式⑥中，“禁不住”后续部分的VO在句中是充当谓语的。例如：
 （30）一想起这，我心里禁不住打鼓，可又不便推辞。
 （31）画家们兴致渐浓，禁不住挥毫作画。
 （32）我逐渐变得忐忑不安，禁不住吓唬自己，会不会是老师正确呢？
 例（30）（31）（32）中，谓语部分分别是VO“打鼓”、“作画”和“吓唬自己”充当，不同的是（30）（31）中的V分别是动词“打”和“作”加名词“鼓”和“画”，而（32）中的V是动词“吓唬”加代词“自己”。
 4.  “禁不住”为副词时，也可修饰主谓结构和并列结构。主要的格式有：
 格式   ⑦禁不住+主谓结构
 ⑧禁不住+并列结构
 格式⑦⑧的表现形式同⑥是十分相似的，因为它们大都是直接同被修饰的成分（谓语部分）结合在一起使用，中间很少有别的成分出现，“V”的后面也是如此，除了主谓结构的后面可根据动词词义的需要添加趋向补语“起来”。例如：
 （33）到了歌德故居魏玛，亲眼看见了他曾画过的伟大作家生活过的地方，禁不住激情澎湃。
 （34）这两个字眼在脑海里一闪，她禁不住双腿哆嗦起来。
 （35）新闻媒体传来异国画界赞誉之后，国内的诗歌界、文学界、绘画界都禁不住瞠目结舌。
 （36）及至看见你依旧那样镇静，那样沉着的时候，我变得禁不住手足舞蹈了。
 例（33）（34）的主谓结构“激情澎湃”“双腿哆嗦”和（35）（36）的并列结构“瞠目结舌”“手足舞蹈”都是直接受“禁不住”的修饰。例（34）中的主谓结构“双腿哆嗦”后面有趋向补语“起来”。
 5.  “禁不住”为副词时，除了可以修饰以上的那些成分外，它还可以修饰形容词。这些形容词多为双音节的，且不能重叠。主要格式有：
 格式  ⑨禁不住+（W）+A+（E）
 “禁不住”修饰形容词谓语句，这种情况比较少见。它所修饰的主要是那些能反映人心理属性特征的形容词。形容词后面的其它成分可有可无，前面也是如此。例如：
 （37）我禁不住好奇，也试着敲几下键盘，……
 （38）我从公厕回来，望着闻着满桌的菜肴，禁不住一阵阵恶心。
 （39）……，心里禁不住有些急切。
 （40）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
 例（37）——（40）中，既有单一的形容词作谓语，例（37）（38）（39）中都是单一的形容词“好奇”、“恶心”、“急切”，做谓语；又有形容性结构做谓语，例（40）“V”就是由形容词“悲凉”加趋向补语“起来”构成的。因为这些形容词主要是反映人的心理感觉和心理变化的，所以都可以在其前面加上具有瞬间感的动词“感到”。例如：
 ●（39）……，心里禁不住感到有些急切。
 ●（40）我的心禁不住感到悲凉起来。
 以上的都是“禁不住”为副词时，后续部分的几种表现形式。通过分析，我们知道“禁不住”的后续部分以动词结构为主，也有一部分名词性和形容词性的结构。动词作为“禁不住”后续成分中的核心结构，制约和决定着进入该成分中的其它成分的语义和语序。但另一方面，为了能使这种制约关系正确运用，它自身得具备相应的语义特征，也就是说“禁不住”的后续成分对动词有严格的语义选择限制。下面我们分别从可控动词和不可控动词两个方面来分析：
 可控动词
 表示能由动作发出者控制的动作、行为，可以叫作可控动词，它的通常在无意识中发出的动作、行为。下面我们先来看两组结构：
 A组     “问” “笑” “称赞” “微笑”
 B组  Ι “喊” “流”  “滚”   “落”
       Ⅱ “跌”“摔”“怕”“陷”“能”“懂”
 从语义上看，A组中“问”“笑”“称赞”“微笑”这类动词，表示的是动作发出者有意识的发出的动作行为，同可控动词中的“a”层意思相符合。我们可以叫它作自主动词，语义特征记作V[+自主]。这类动词的数量相当大，在句法结构中，它除了是光杆形式，或接续趋向补语“起来”“出”“下”这些明显的特征外，有时还可以接续“趟”“番”“遍”等这些专用动量词，如例（15）（16），或是表短时量的“一下”，如例（17）（18）（19）。B组中的“喊”“流”“滚”“落”“跌”“怕”“陷”等这类动词，表示的都是动作者无法控制的动作、行为，同可控动词的“b”层意思相符合。我们叫它为非自主动词，它的语义特征记作V[-自主]。
 在可控动词中，V[+自主]一般可以充当“禁不住”后续成分中的动词。这是由“禁不住”的语义决定的：它要求后续成分中的动作、行为是人在情绪冲动的情况下而产生的。自主动词刚好能满足这种语义上的要求。而非自主动词则大部分不能，除了几个表示动态变化的（如B组Ⅰ）中例外。B组Ⅰ中非自主动词在后面加上表趋向的补充成分可以充当“禁不住”后面的动词，如例（14）（22）（26）（27）。B组Ⅱ的则不可以，因为我们不可以说：
 *我禁不住怕了呀！
 *我禁不住陷下去了。
 *我禁不住能/懂了。
 上文格式②分析结果表明可控动词中V[+自主动词]能充当“禁不住”后续成分中的动词，V[-自主动词]大部分都不能。但是不是所有的自主动词都能进入这种句式呢？看下面的两组结构：
 A组  例  （7）众乞丐一听，都禁不住呆了。
           （12）……他禁不住一迭声叫了起来。
           （28）我看着福源大爷的高兴劲，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B组   * 他禁不住填起空来。
 * 他禁不住考起试来。
 A、B两组中的“呆”“叫”“笑”“填”“考”这些动词均为自主动词。但A组中的可以充当“禁不住”后续成分中的动词，B组的则不能。
 从语义上看，A组中的“呆”“叫”“ 笑”这类自主动词，表示的是人由于情绪冲动，抑制不住而在“瞬间”产生了某种行为、动作。因此这些行为、动作必须具有瞬间变化性。我们可称之为瞬间性的动作动词，语义特征记作V[+瞬间性动作]，这类动词在自主动词中占优势。B组中的“填”“考”这类自主动词，表示的是人在一般情况下产生的行为、动作，并且不具有瞬间性。语义特征可记为V[—瞬间性动作]。
 上述考察告诉我们：自主动词中，V[+瞬间性动作]一般可以充当禁不住后续成分的动词，V[—瞬间性动词]则不可以。这是因为，“禁不住”后续部分的动词重在表述人的行为、动作在内心抑制不住情感的作用和影响下发生的某种瞬间变化。因此被它修饰的后续词语也必须具有瞬间变化性才能与其相匹配。“瞬间变化”可以是动作的开始，也可以是一下子产生了某种结果。如上述例句中，动词常加“起来”表示动作的开始；加结果补语表示动作一下子产生的结果；加动量补语“一+量词”既可以表示瞬间产生的结果，又可以表示新的开始。
     以上是我们对可控动词从语义上的分析。归纳起来，可控动词能充当“禁不住”后续部分动词的语义特征是：[+自主动词，+瞬间性的动作]
 非可控动词
 “属”“胜”“敢”“知道”“懂得”“失常”这些动词，都是表示不能由动作者控制的动作行为，可以叫做非可控动词。语义特征可记作[-可控]。这类动词不具有上述[+自主动词]、[+瞬间性的动作]这类语义特征。因此，我们可以说，非可控动词的语义特征不符合“禁不住”自身的语义特征，所以不能充当“禁不住”后续部分的动词。例如：
 *   我禁不住知道了。
 *   我禁不住失常了。
 根据上文分析提出的“禁不住”后续成分中动词的语义特征标准，现将个人所收集到的语料中可以充当该成分的动词归纳如下：
 流  说  滚  叫  笑  哭  叹  喊  问  想  掉  落  跳  讲
 写  楞  泛  盈  淌  挂  拐  打  拧  怔  哼  呆  击  喝
 欣喜   暗喜   欢喜   称赞    赞扬    赞许    感叹   泄气
 叫喊   呻吟   发笑   发紧    发问    生出    抽泣   呜咽
 呐喊   悸动   恶心   惊跳    叹息    思索    抽搐   倒吸
 迷醉   痛恨   嘲笑   狂跳    涌动    颤栗    惊叫   流淌
 欢呼   追问   潮湿   劝慰    滴落    辩解    酸楚   愤恨

 二  类动词用法

 “禁不住”在表示“架不住、承受不住”意义，后带名词，名词性宾语（有时也可带动词，动词性宾语）时，作为一般动词。具体形式表现如下：
 6.  “禁不住”带名词做宾语。例如：
 （41）……但在能够发挥自己能力的地方，禁不住性子，还是尽量争取做好。
 （42）太太不知道，林妹妹是内症，先天生的弱，所以禁不住一点风寒。
 例（41）（42）中分别是名词“性子”“风寒”做谓语动词“禁不住”的宾语。“性子”“风寒”都是抽象名词，没有具体的意义。               
 7.  带名词性短语做宾语。例如：                                                                                       
 （43）因人成事的人往往禁不住狂风暴雨。
 例（43）中“禁不住”所带的宾语“狂风暴雨”是名词性的联合短语。
 8.  带单个的双音节动词做宾语。此类双音节动词一般为及物动词。但他们后面是不能再接续宾语的。例如：
 （44）22岁的小文告诉记者，16岁那年，看到朋友中有人吸毒，禁不住诱惑，尝试吸了几次，每想到再也离不开了。
 9.  “禁不住”带偏正式动词短语做宾语。这类动词短语前的修饰语多是名词和代词。例如：
 （45）虽然在同业眼里，《苹果日报》是“禁果”，但港人又往往禁不住“禁果”的诱惑。
 （46）百林禁不住这样的挑逗，终于放下饭碗……
 （47）……，都禁不住他的凝视，不几分钟便显出来一些丑恶。
 例(45)(46)(47)中“禁不住”所带的宾语都是偏正式的动词短语，中心语分别是动词“诱惑”“挑逗”“凝视”。修饰语分别是名词“禁果”、代词“这样”“他”。
 10.  “禁不住”带谓词性的主谓短语做宾语。例如：
 （48）你太老了，禁不住我揍；下来！
 例（48）中“禁不住”所带的宾语“我揍” 是由代词“我”和动词“揍”构成的主谓短语。
 以上都是“禁不住”以类动词为后续成分的几种表现形式。较副词而言，它简单得多，但有些问题还是需要我们注意的。例如9.“禁不住”后续宾语前面的修饰限制语，一般只能为单一的名词或代词，〈如（45）（46）（47）〉，但不可以是副词，因为类似“诱惑”“挑逗”“凝视”这类动词，是不能为副词所修饰的,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像“但港人又往往禁不住‘禁果’的十分诱惑，……”“百林禁不住十分的挑逗……”这样的句子都是不正确的。

 以上是“禁不住”在为副词和类动词时，后续成分不同格式的列举和分析。“禁不住”的后续成分比较复杂，这里所列举和分析的只是一部分。

 参考文献：
 [1]马庆株：《汉语动词和动词性的用法》，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2年
 [2]黄锦章：《汉语格系统研究——从功能主义角度看》，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1997年
 [3]陈光磊：《汉语词法论》，学林出版社。2001年
 [4]中国语文杂志社编：《语法研究和探索》（十一），商务印书馆。2002年
 [5]袁毓林：祈使句和动词的类，《中国语文》1991年第1期。
 [6]王灿龙：无标记被动句和动词的类，《汉语知识》1998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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