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年忧黎元    叹息肠内热
                         ——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浅析
 《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是杜甫的代表作之一。这篇具有诗史性的现实主义杰作，写于公元七五五年（天宝十四年）的冬天。当时诗人已经困居长安十载，终于在这一年被任命为右卫率府胄曹参军。赴任之前，他曾经到奉先一次，去探望寄居在那里的妻儿。这时的政治形势，是国家即将大动干戈的混乱年代，安禄山就要在范阳起兵反叛唐朝。可是唐玄宗却还只求享乐，不问国事,偕同杨贵妃和一些侍臣，正在骊山（今陕西省临潼县境）避寒,歌舞宴饮，寻欢作乐。杜甫此次探家，从长安出发，路经骊山、渭水，最后到达奉先。他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和所感，全都写进了这首《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诗中。
 全诗共一百句，可分作三部分。
 第一部分从开始“杜陵有布衣”到“放歌破愁绝”为止。这部分主要是叙述诗人自己的身世遭遇、政治报复以及内心的矛盾和苦闷。
 这一部分又可以分为三层：
 由开始到“浩歌弥激烈”十二句，是第一层。这一层，正面地叙述了诗人自己的志向。起始四句，诗人自称“拙”与“愚”，因为自己原本“布衣”平民，却偏暗自比成“稷”与“契”。“稷”是周代祖先，舜时的农官，教民播种五谷。“契”是殷代祖先，舜时的司徒，掌管文化教育。这两个人都是古代传说中辅佐明主治理天下的贤臣。诗人以他们自比，表明他有远大的抱负，渴望做“稷”、“契”那样的贤臣。可是接着他又说这是“意转拙”，“一何愚”。“拙”、“愚”，本是贬义词，在这里并非表示自谦，而是意在表明自己的这种理想，在现实社会中是那么不合时宜，这其中又包含着多少激愤怨艾和慨叹呵！中间“居然成濩落”四句，承上而来。先说他的理想“居然成濩落”，果然是大而无用，全都落了空。然后一转，又说即或如此，也心甘情愿，宁可劳苦到白发的老年，直到寿终盖棺之际，也还要始终如一地希望实现这种理想。诗人用“白首”、“盖棺”两个形容生命路程终点的词汇，来表明他坚持理想到底的决心；用“甘”、“常”来表示他坚持理想的坚决程度。“穷年忧黎元”四句，表述了诗人坚持理想的原因，以及不被理解的苦闷。他宁死也不肯改变素志，终年无休止地为“黎元”百姓的疾苦而忧虑，甚而忧虑到了“肠内热”的地步。从这两句里可以看出杜甫是一位关怀人民、同情人民的伟大诗人。此二句与上面的“窃比稷与契”句，暗相呼应。然而他的志向却不被理解，为那些庸碌之辈的“同学”所“取笑”。诗人称“同学”为“翁”，这一“翁”字，表达出了对“同学”的讥讽。“取笑”二字，又与上面的“拙”、“愚”相呼应。诗人的志向，是决不会因被“取笑”而受挫伤的，这只能使他更为激愤，所以下面说：“浩歌弥激烈”。一个“弥”字，生动道出了诗人心中强烈的愤慨之情。
 由“非无江海志”到“物性固难夺”八句，是第二层，抒写了诗人内心的矛盾。“非无江海志”四句，紧承上面“取笑”而下。理想既难以实现，又遭致取笑，诗人心中便不免萌生起隐退“江海”的意念，向往起那种遨游江海山林，放任自由的生活来。接着又是一转，诗人说他“生逢”像“尧舜”那样的贤君，又怎忍离去呢？“当今廊庙具”四句，进一步申述了自己对君主竭诚尽忠的本性。他先退一步说，“当今”朝廷人才已经齐备，不缺乏“构厦”的栋梁。言外之意，朝廷并不需要他这种有理想志向的人。然后又逼进一步说，可是自己对朝廷的一片忠心，却难以更改。杜甫运用比喻的手法，把自己比做“葵藿”，把君主比成“太阳”，从而表白出自己忠于君主的本性难夺。这两句集中地概括出了诗人的忠君思想。诗人一生思想始终存在着矛盾。他既有“穷年忧黎元”同情人民的思想，又有“葵藿倾太阳”忠于君王的意识。做为一个封建时代的士人，这种思想矛盾，是难以避免的。这两句诗与“生奉尧舜君”紧相呼应。
 由“顾惟蝼蚁辈”到“放歌破愁绝”十二句，是第三层。这一层，诗人倾吐了他的苦闷心情。“顾惟蝼蚁辈”四句，通过“蝼蚁”与“大鲸”的比喻，指出两种不同的人生态度。一些人只顾经营个人利禄，诗人把他们比做“蝼蚁”，对他们是轻蔑的。另一些人怀抱着远大的理想，诗人把他们比成“大鲸”，对他们则是倾慕的。“以兹误生理”四句，是对上面四句内容的进一步发挥。从“蝼蚁”与“大鲸”两种不同生活的对比中，诗人领悟到“事干谒”的生活是“可耻”的。“独耻”二字，表达出诗人不为世俗风习所困的傲岸精神。他宁可“兀兀”辛勤劳苦，直到被“尘埃”所埋没，也决不屈服。“终愧巢与由”四句，先从反面深化他的理想志趣，后从正面强化他的内心苦闷。虽然每每想到古代的大隐士巢父与许由，诗人便深感愧怍，但是他还是素志难移，不能效法隐士去退隐山林。言外之意，诗人忘却不了人民的疾苦，泯灭不掉对朝廷的忠心，他始终是执着于实现生活的。“终愧”二句，与“非无江海志”相呼应。诗人既耻于像“蝼蚁”之辈那样“干谒”钻营，又不肯如“巢”“由”那样隐退江海，那么还是用“沉饮”来排遣苦闷，以“放歌”来倾吐积郁吧。这后两句，渲泻出了诗人心中难以消除的苦闷。
 第二部分从“岁暮百草零”到“惆怅难再述”为止，这一段描写了诗人途经骊山时的所见、所闻和所感，形象地揭露了现实社会尖锐的阶级矛盾，表达了诗人深重的忧愤。
 这一部分也可以分为三层：
 由“岁暮百草零”到“指直不能解”六句，是第一层。这一层，描述了诗人自京赴奉先启程的时间和路途上的环境与景物。那时正是年终时节，百草凋零，寒风凛冽，山冈似乎要被寒风吹裂，天空中布满了密密的阴云。“岁暮”三句，通过“岁暮”的时节，地上的“百草”，半空的“疾风”，“天衢”的阴云等时间和空间的描绘，渲染出了一派寒峻逼人的环境气氛。“客子”三句，是写在上述不良的环境条件下，诗人偏又在“中夜”开始踏上征程，这就更加重了行路艰难的程度。“衣带断”、“不能结”，写出了诗人主观上所感受到的严寒，从而又进一步加重了阴森严寒的气氛。这一层使人感到寒彻肌骨的描写，既是客观的自然环境的真实写照，又是包含有唐代社会严酷岁月的影象。
由“凌晨过骊山”到“霜橙压香桔”二十八句，是第二层。这一层，描写了骊山上的情景，形象地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以及阶级对立的社会现实。“凌晨过骊山”两句，先从大处着笔，对骊山的环境背景做总的描述。“凌晨”，紧承上面“中夜”而来。“骊山”，是诗人自京赴奉先必经之处，由此引出对骊山的描写。骊山自周秦以来，就是历代封建帝王游幸的离宫所在地。到了唐代，骊山的离宫得到了大规模的扩建。唐太宗时，把那里的宫殿称为“汤泉宫”。唐高宗时又改称“温泉宫”。唐玄宗时，又在那里大兴土木，修造宫殿，改名为“华清宫”。据称“华清宫”的巍峨壮丽超过京都长安城内的宫殿。又因宫殿建在温泉处，故又称“华清池”。唐玄宗与杨贵妃姐妹，每年十月到年终时，去“华清宫”里居住。诗中所说“御榻”，即指唐玄宗的卧榻。唐玄宗当时与杨氏姐妹正在“华清宫”里避寒。骊山上有“蚩尤”大雾弥漫“寒空”，诗人用一“塞”字，描绘大雾浓重充满天空的样子，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了。“崖谷”坡陡险峻，走在上面显得格外的“滑”。此二句与前面“岁暮”几句，暗相呼应。“瑶池气郁律”六句，转入对“华清宫”内部的具体描绘，那里别有一番景象。“瑶池”原指神话故事中西王母游宴之处，这里代指“华清宫”的温泉。“气郁律”，形容温泉热气蒸腾的样子。诗人的神思此时便随着温泉的蒸气飞腾到了“华清宫”里。他想象着那里的御林军人数众多，他们往来时甚至摩肩擦踵，兵器相撞，君臣们正在那里纵情“欢娱”，悠扬悦耳的乐声在四处飘荡。在那里寻欢作乐的人，全都是配戴“长缨”的达官贵人，没有一个是穿著“短褐”的平民百姓。至此，诗人已经把他批判的笔锋，指向了以皇帝为首的封建统治阶级贵族上层集团。接着“彤庭所分帛”四句，诗人的笔触便又转向对朝廷的深刻揭露。“彤庭”，指朝廷。朝廷里分给群臣的绢“帛”，都是出自于平民“寒女”之手。封建统治阶级借野蛮的手段，“鞭挞其夫家”，用暴力把人民创造出来的财富剥夺来聚集到了“城阙”。诗人大胆地揭示出了封建统治阶级奢侈豪华的生活，是建筑在残酷地收刮民脂民膏的基础之上的。这里又表达出了诗人对被剥削的“黎元”百姓的深切同情。此四句诗，是现实社会生活的实写，一针见血地触及了唐代封建社会不合理的剥削制度，表现了诗人对社会生活的深刻洞察力。下面“圣人筐篚恩”六句，又是一转，诗人又从国家的利益出发，对那些昏庸的“长缨”群臣，做愤怒的谴责。“圣人”，即指唐玄宗，与第一段“尧舜君”暗相呼应。这种称谓，又与杜甫的“葵藿倾太阳，物性固莫夺”的思想，紧紧相连。他对皇帝始终抱有一片愚忠，存有幻想，故而把皇帝奉为至高无上的“圣”哲。“筐篚恩”，与上文“彤庭所分帛”相呼应。“实欲邦国活”，是说皇帝赏赐给群臣恩典的目的，是让他们安邦治国。这里表现出了诗人杜甫思想的局限，他还不能跳出封建思想的藩篱，他的批判的矛头避开了皇帝，仅仅对准了朝廷中的群臣。意思是说，如果群臣忽视了皇帝赏赐恩典的用心，只知沉迷享乐，花天酒地，而不知安邦治国，报效朝廷，岂不等于把那些敲骨吸髓得来的物品白白扔掉了吗？满朝的群臣，倘若是仁人志士，就应该为之“战慄”不安啊！“多士”二句，表露了诗人对那些不顾国势安危，腐朽堕落的王公大臣们的愤怒谴责。接下来“况闻内金盘”八句，笔锋再转，由一“闻”字，引出倾权误国的杨国忠，一幅豪华奢侈的生活图景。“内金盘”指朝廷内的奇珍异宝。“卫霍”，即卫青、霍去病，他们是汉武帝时的外戚。杜甫借汉代历史人物，代指外戚杨国忠兄妹。这两句中的一个“尽”字，点出了杨氏在朝廷中专横与奢靡的严重地步。下面具体地勾画他们穷奢极侈的生活情景。大堂里有仙女般的舞女在翩翩起舞，轻柔的香烟缭绕在他们婀娜多姿的身边。在座的都是穿著貂鼠皮袄的宾客，他们一边欣赏着悲管清瑟悦耳的合奏，一边喝着来自北方的“驼蹄羹”，面前又摆着橙子和香桔。诗人用一个“逐”字形容管瑟的合鸣；用一个“压”字形容橙桔的堆积，就把贵族阶级追求声色享乐及挥霍无度的生活，生动刻画了出来。上述杨氏纸醉金迷的生活，是由有所“闻”而又加以想象来描摹的。但是，这却及其符合现实的实际情况。读到这里，人们不禁要思索，杨氏为何能享有如此特权，过着这种骄奢淫佚的生活？这自然是靠杨贵妃的裙带关系，是仰仗着唐玄宗对他们的庇护。诗人虽然一再使他批判的锋芒绕开唐玄宗，并且把他美化成为“尧舜君”、“圣人”，但是当他真实地反映现实生活时，在客观上又不能不揭露出唐玄宗的昏庸本性来。
 由“朱门酒肉臭”到“惆怅难再述”四句，是这一部分的最后一层。这一层总括了唐代社会尖锐的阶级对立，抒发了诗人内心深沉的感慨。上一层诗人已经多方面地展示了统治阶级的生活。在这个基础上，诗人写出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千古名句。这十个朴实无华的普通文字，真是字字力重千钧，极其凝炼，高度概括，把个唐代社会贫富悬殊的不合理的现状，一语破的地道了出来。实际上，这是对整个封建社会阶级对立现实的典型概括，不愧为警策。“荣枯咫尺异”，“荣”承上句“朱门”，“枯”承上句“冻死骨”，荣枯两者，看来“咫尺”之异，竟有天壤之别，表露了诗人对这种现象的无限慨叹。“惆怅难再述”，诗人此刻忧国忧民的情怀，难以再用语言陈述，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第三部分从“北辕就泾渭”到“澒洞不可掇”为止。这段写经过泾渭到达奉先，以及所见家中生活悲惨景象。
 这一部分也可以分为三层：
 有“北辕就泾渭”到“川广不可越”十句，是第一层。这一层写经过泾渭的情况。“泾渭”，也是自京赴奉先的必经之处。头两句叙述从骊山往北走，便到了泾渭的渡口。过了泾渭再改辙向北，便是奉先了。“群水从南下”四句，描绘泾渭的水势。用“极目”二字，写出诗人放眼远望泾渭的神态。从西而下的泾渭二水，是源远流长的。“崪兀”，本是形容山势高峻的样子，这里用来描绘泾渭波涌翻滚，其势如高山峻岭。“疑”字，写出诗人面对河水的心理活动。“崆峒山”在今甘肃省境内。泾渭二水，源出陇西，诗人便猜想它们是从崆峒山颠飞泻而来。汹涌澎湃的水势，不禁使他联想起古代共工怒触不周山的神话故事。《淮南子·天文训》载：“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诗人担心泾渭凶猛的水势，会不会像共工当年怒触不周山那样，最后使天柱折断了呢？“河桥幸末坼”四句，又转到对过桥的描写。幸亏河桥尚未被河水冲毁，可是行走在上面，已经发出了“窸窣”的音响。这表明河桥只能勉强支撑，它已处于摇摇欲坠的危势之中。人们提心吊胆，相互“攀援”而过，怨那河面太宽，难以到头。上述八句对泾渭水势和桥梁的描写，既是刻画景物，又是暗喻时政。敏感的诗人，经历了十载的长安生活，清醒地看到李唐王朝的国势，已经江河日下，危在旦夕。那可使“天柱折”的水势，摇摇欲坠的危桥，正是唐王朝“安史之乱”前夕政治形势的真实的艺术写照。王嗣奭在《杜臆》中曾指出说：这是“隐语，忧国家将覆”。
由“老妻寄异县”到“贫窭有仓卒”十二句，是第二层。这一层展示了诗人家庭中一幕令人心酸的悲剧。“老妻寄异县”四句，叙述了诗人赴奉先县此行探家的目的。“寄异县”、“隔风雪”，概括出了诗人困居长安，家小寄居奉先，两地相隔，天各一方的情景。诗人深深地眷恋着妻室儿女，所以他才反问说：“谁能久不顾”？他回家的目的，是“庶往共饥渴”，打算与家人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生活一阵子。他想象着与家人团聚的喜悦，那曾想到情况完全超出意料。“入门闻号啕”，刚一踏进家门，便听到号啕大哭的声音，原来娇儿刚刚饿死。这真是一幕使人怵目惊心的悲剧。但诗人没有用更多的语言描述他的悲伤，反而却说：“吾宁舍一哀”。然而“里巷亦呜咽”，“里巷”的“呜咽”声，传达出了那令人悲痛不已的惨状，衬托出了诗人克制着内心的巨大痛苦。“所愧为人父”四句，以平和的语言，表达出了他内心激烈复杂的情感活动。一个“愧”字，便点出了他愧恨交加的心理。自己徒为人父，没有尽到抚养子女的义务，面对因饥饿而夭折的娇儿，他愧怍难当。但是，造成这悲剧的责任，岂仅在为父的身上？“岂知”一转，便把这悲剧与整个社会问题连接在了一起。刚刚秋收之后，居然出现了饥饿夺去幼子生命的现象，岂不值得深思！“安史之乱”前夕，广大人民群众生活困苦不堪，挣扎在死亡线上，诗人自己也同样遭到了不幸，这不幸不正是整个社会悲剧的一个侧面吗？
 由“生当免租税”到“澒洞不可掇”，是最后一层。这一层写诗人由己及人地想到广大人民的疾苦，他为此感到忧虑不已。诗人并没有沉浸在自己的悲哀愁苦之中，而是由自家的不幸联想到广大人民的不幸。与人民相比，他作为一个封建官吏，享有“免租税”和“名不隶征伐”的特权，处境尚且如此“酸辛”，那么平民百姓自然更是苦不待言了。沉思起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默想着那些远方戍守的战士，他满腹的忧愁，犹如终南山那样高峻，又像茫茫大水那样不可收拾。诗篇的结句，用“终南”、“澒洞”来做比喻，形象地描述出了诗人内心巨大而又深沉的忧愤，异常生动感人，读之令人回肠荡气。这最后的结句，与诗篇开始部分的“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遥相呼应，造成了前后贯通，一气呵成之势。至此，诗篇便把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把“安史之乱”前夕李唐王朝风雨飘摇、灾难深重的社会面貌，全部呈现在了读者面前。
由上所述，可见《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是一篇具有高度的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现实主义杰作。它的思想内涵极其丰富，真像一幅光彩夺目的长长画卷，生动地展示了唐代“安史之乱”前夕社会生活的真实图景。归纳起来，诗篇所表达的思想内容，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抒写了诗人自己平生的怀抱。他虽然是“杜陵布衣”，却暗自去比“稷”、“契”。他怀有远大的政治理想，长年为人民而焦灼，为国事而忧虑。但在现实生活中，他屡遭坎坷，理想志向不被人所理解，更是难以实现。诗人为此苦闷惆怅，但他始终不改素志，一直要坚持到底。诗篇塑造了鲜明的诗人自我形象，这形象让人同情，令人尊重。
 第二，诗中表达了诗人对人民的深切同情。他“穷年忧黎元”，甚至到了“叹息肠内热”的程度。他为人民受“鞭挞”、被剥削而愤怒，更为“路有冻死骨”而“惆怅”。杜甫为人民的疾苦而忧愁，这忧愁像高山，似湖海。这就使得本诗具有了强烈的思想性和进步性。
 第三，诗中反映了唐代“安史之乱”前夕危机四伏的社会面貌，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骄奢淫佚的生活。正是由于他们的腐败堕落，才造成了尖锐的阶级对立，政治的危机四伏，致使李唐王朝陷入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地步。
 本诗内容如此丰富，篇幅又长达五百字，但却毫不给人以杂乱繁冗之感，而是显得结构严谨，层次分明。这是诗人精心构思的结果。在结构上，作者做了精心的布局和安排。全诗是以两条线索贯穿起来的。一条为主要线索，是咏怀；另一条为辅助线索，是纪行。诗篇的第一部分全是咏怀，第二、三部分是纪行与咏怀两条线索相互交织。纪行是按时间的递进，路途的进程，依次描绘。抒怀则因所见、所闻而发。这两条线索，契合无间。纪行，因诗人内心主观感情的作用，所以路途的环境景物都充溢这强烈的感情色彩，其中并有所寄托。抒怀，因是即景缘事而发，所以情怀的抒发便有所附骊，更加具体。
 诗人无论抒怀或者纪行，都并非平铺直叙，而是穿插照应，使之起伏迭宕。从大的方面说，诗篇以咏怀起始，中间穿插过骊山和泾渭以及到家的行踪，最后又以抒怀收尾。就具体内容来说，全诗都贯穿着诗人对人民的深切同情。第一部分里说：“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第二部分里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第三部分里说：“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这就构成了段段照应，并取得了一唱三叹的艺术效果。就每一部分来说，也有起伏转折。例如第二部分描写君臣在骊山纵情欢娱的生活，先是描绘他们歌舞享乐的情景，然后一转，揭露这种享乐是建筑在残酷剥削人民的基础之上的。接着又是一转，愤怒地谴责那些群臣不顾国家安危，只知一味寻欢作乐。这一切，正是杜诗沉郁顿挫艺术风格的具体体现。此外，这首诗叙事和抒情结合，夹叙夹议，寓情于景，也都取得了良好的艺术效果。总之，这是一首思想和艺术结合完美的诗篇，也是杜甫创作道路上里程碑式的杰作。

参考文献：
1、《唐诗鉴赏辞典》，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6年， 第一版， 第445页
2、《唐诗研究》，辽宁大学出版社， 1997年，第一版，345页
3、《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 辽宁大学出版社， 1998年，第一版，553页
4、周蒙、冯宇 著 ，《杜甫诗选读》，1980年6月，第一版，第278页
5、王嗣奭， 《杜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一版

相关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