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发自肺腑，清新源于自然
——读李后主词
 
 词在五代还是略具雏形，而李煜却大胆尝试，创作颇丰，其对词成为宋一代主流文学形式的功绩是独一无二的，本文从李煜词的艺术风格，即任情率真、气象开朗、淡而能雅三点入手，阐述李煜词对展示其个性，抒发其思想和表现其艺术才能方面的淋漓尽致，从而使词达到了一个很高的艺术境界，让后人争相仿效，发扬光大。
 在唐五代，词尚处于萌芽的阶段，但已是人才辈出的时代，涌现了众多的词人当中，给词坛注入了清新空气，并能引起人们广泛关注的，当推李煜。特别是一曲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春花秋月何时了＂，更加固了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李煜的词任情率真、气象开朗、淡而能雅，能充分表露他的个性，融入他对自然和人生的思考，具有很高的艺术水平和审美价值。赋予了词这一文学形式蓬勃的生命力。更对宋代词的发展和成熟产生了莫大的影响。所以，对李煜词进行多角度的分析研究更有助于认识李煜的文学地位，及其在后代词中的影响。当然，分析研究其词除了结合作品外，还必须联系作者的个性、爱好、理想目标，以及身世等方面加以综合，旨在追根究源，立体凸现。
 笔者从以下三个方面来把握李煜词的独到之处，以及对词的深远影响。
 一、任情率真
 “真情”是贯穿李煜词的一根红线，前期的宫廷逸乐也罢，后期的亡国之恨也罢，词人总是竭情投入:拥有欢乐，而得意忘形；深陷苦痛，而难以自拔。这其实是李煜个性的充分外现，他生长在帝王家，后又继承王位，从没受到个性压抑，完全能畅自己所想，抒胸中之情，即便成为亡国之君。也难改其性，终至招来杀身之祸。
 《浣溪沙·红日已高》和〈玉楼春·晚妆初了〉是词人早期表达饮逸极乐的代表作。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绉。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这首《浣溪沙》,从内容上看,当为人唾弃但感情趋势,无一丝做作。歌女酣歌醉舞,通宵达旦,真可谓“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观舞者，醉生梦死，依恋不舍，整个朝廷无处不寻欢作乐，李煜作为一国之君，也全顾不了自己的身份，只是尽情的地拥有那份属于自己的快乐。作品以形象的笔触，再现了宫廷生活的豪奢富丽，统治者的纵情声色，词人任性、耽溺的个性宛然在目。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开，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阑栏醉拍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月夜。”（《玉楼春》）
 王侯权贵，历代同“醉”，本无可厚非。但李后主的“醉”，则匪夷所思了。热烈的歌舞宴会已曲罢收场，词人却余兴未了，以致于还要临风追香，“醉拍栏杆”呢！更有甚者，他竟不忘在回家的路上“待踏马蹄”，观赏清月。其执著之情，岂一般风流天子差可比拟？词中所展示的全然是一个文采风流，潇洒飘逸的艺术家形象。
 应该说，把李煜推上皇帝的宝座，是一个极大的历史错误。无论是他的个性，还是他的理想，均与一国之君的身份相去堪远，李煜自幼“聪颖敏慧，嗜书成性，善诗文，更妙于音律。”他的雅兴几乎全在饮酒赋诗，填词作曲之类的上面，他所追求的不过是有一片“自由发展”的天空。他自号钟隐（终身退隐），其实已表达了自己的心向。从这个意义上说，李后主的那份真率和执著，不仅可以理解，还无不显出几分美丽。
 围城之前，李煜全部的情和爱都倾洒在美女如云，绮丽奢靡的宫廷享乐上，如果一朝做了臣虏，告别了这段曾经心醉的帝王生活，作为感情脆弱的李煜，无法承受巨痛，自是情理中的事。降宋后，李煜以“违命侯”的身份幽于小楼，且有老卒看守，过着“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的非君非臣非人的生活。情感由极乐跌至极悲。“一片芳心千万重，人间没个安排处。”（《蝶恋花》）“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乌夜啼》“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浪淘沙》这一声声沉重的叹息，正是词人痛苦莫名的真实写照。
 婉约词人抒写哀乐，一般比较含蓄、婉转，极少写感情的极端，李煜算是十分特殊的一个。他无论表达何种情感，总是任性而发，吐到不能再吐为止。
 且看被誉为“词中之帝”断命词《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晚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绝命前，李煜精神倍受折磨，心灵遭遇巨创，一切美好的事物不仅不能使他产生丝毫好感，反而会重新燃起心头之恨，不然，何以见花月而伤怀“往事”，闻小楼风起而眷念“故国”呢？“往事”者何？盖“佳人舞点金钗溜”、“别殿遥闻箫鼓奏”之类也。“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闌杆情味切”之“情味”，不是曾令词人心动不已吗？尤其当年小周后“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那段风流韵事，仿佛历历再现眼前，岂不销魂乎？如今“雕栏玉砌”犹在，只怪朱颜凋尽，物是人非，欢乐难再矣！此刻，词人胸中的愁恨，犹如故国的一江春水，无语东流。全词句句滴血，撞击心肺。赤子的心怀昭然若见。
   李煜晚期的词，情感较为复杂。既有对往事、故国的追念，又有对生命落空的哀痛，有时甚至流露出某种自责和忏悔。如《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宵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词的开头，笔锋陡起，将全部悔痛均归结在未继承祖先的基业上。大有荷负一切罪恶之意。竭拍承前写记忆中的故国。故国之景虽然迷人，但一切都成为过去。词人繁华消歇后的痛苦尽在美好的回忆中，“几曾识干戈”！语似平淡，实则包容了无尽的忧思和阵痛。过拍，极状形容消瘦，愁颜惨淡的现实。竭拍煞拍，忆及辞庙离宫时最惨痛的一幕。词人时而写眼前，时而写过去，期无限哀痛之情在曲折中汩汩流出，虽无声嘶泪竭之态，但同有震颤心灵之能量。
   李煜由乐极到痛绝，前后落差巨大，但本质上并无二致，即耽溺于哀乐。人称李煜“粗服乱头，不掩国色”，这样的性格决定了他必然会将自己强烈的心理体验不遮不掩，痛快淋漓地展示给世人，以寻求人类情感的共鸣，所以读者在欣赏李煜的作品时，不仅不会责怪他感情流露的过“盛”，反而被词人著诚去伪的赤子心怀深深感化，甚至于原谅了他的治国之失。
   词如其人。李煜坦诚率直，无拘无束的个性反映在词上，即形成了任情率真的风格。
 二、气象开朗
   李煜后期词走出了昔日“风流秀曼”的宫殿生活，扩大了题材范围，开阔了词的境界，词风疏朗，苍凉愤郁。思想和艺术成就明显高于前期的词。
   离愁别恨，是中国古代词人常涉足的主题。柳永、秦观、周邦彦等婉约词人，堪称是专作“情”语而妙绝的代表。无论是离别之恨，还是飘零之苦，都能曲尽其妙，令读者暗然销魂、心神动容。但他们的词多为独酌独饮，约束于言苦而少观人生，言愁而难以解脱的“低吟浅唱”的沉闷而狭窄的空间。李煜则因其由一国之君到沦为阶下囚的特殊经历，在长期的凌辱和摧残中，迫使他对宇宙人生进行种种思考和探究，虽然也是写愁、写恨，但境界已经高出他们之上。如《虞美人》的上片，采用三重对比的手法，反复强调宇宙永恒，人生无常的主题，在物是人非的深沉感叹中，将词人个人的悲剧扩大到了全人类的悲剧，不自觉地引导读者对自然和人生的探索。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暖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浪淘沙》）
 这首词与《虞美人》同为绝命之作。词的开头，展示了一幅清风苦雨，春天衰残将尽的悲凉情景，隐隐流露出时光易逝，人生无常，繁华难又的痛恨。以下转为抒情，气象愈来愈开朗，感慨愈来愈深沉。“别时容易见时难”，为参透人生之语。它既是自己真切的人生体验，又是生活中常见的现象。煞拍，将伤春伤人全化为“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的沉痛感叹。唐圭璋《唐宋词简释》评这两句说：“水流尽矣，花落尽矣，人亦将亡矣。将四种了语，归为一处作结，肝肠欲断，遗恨千古。”读到这里，读者不禁会扪心自叹：“这难道仅仅是对自我生命的叹息吗？”非也！人类脆弱生命的无法自我把握，不也像花落水面一样任其漂泊吗？如果不是对历史与人生作了深层的“透视”，是绝不可能写出这“惊绝千古”的句子的。当然李煜弱懦的个性又不可能重新激起生命的热情，只祈求在悲痛中了结自我。
 “人生长恨何能免”（《子夜歌》），“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乌夜啼》。于是在词人的眼里，“人生长恨”就如同水之必然东流一样，无法避免。也正是因为词人将个人的忧虑凝结为对生命的忧思，将个别的情感现象概括为一种普遍恒存的规律，因此能引起读者的联想和共鸣，甚至从痛苦中得到解脱。
 诚然，在李煜词中见不到他乐观旷达的胸襟，但如此“气象开朗，堂抚广大”的词，在唐五代是绝无仅有的。又譬如像“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这样气魄沈雄的句子，实已开宋代豪放一派的先河。故近代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对李煜作了一个中肯的评价：“词至李后主，眼界始宽，感慨遂深。”
 三、淡而能雅
 强烈的主观抒情色彩是李煜的鲜明特征，用王国维的境界说“就是有我之境”。而他在艺术表现形式上则追求一种淡而能雅，似淡似美的审美尺度。大学士苏东坡在《评韩柳集》云：“所贵乎枯淡者，谓其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李煜写词不追求华辞丽藻、语言素朴、自然，而又含蓄深远。读他的词“若饮醇醪，不觉自醉”。他后期以“望江梅”为词牌写的两首联章词就能感受到这种“美”：
 “闲梦远，南国正芳香。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又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像这样的词，几乎不须多少功夫就能读懂，而且在轻松自在中就不知不觉地进入了词中所提供的意象世界。作者对梦境的描写没有刻意地渲染，全用白描手法轻轻勾画，信笔而致已臻“翔羊挂角，无迹可求”⑩的境界。第一首的“忙杀看花人”，好似家常俗语，却形象地写出了好一派歌舞升平，热闹喜庆的繁华景象。第二首“笛在月明楼”，只有五个普通通通的字，其中所包含的情结已非“羌笛何须怨杨柳”所能涵盖。谁人在清凉暗淡的月色下吹笛？这笛声是吹给谁听的？词人听到这笛声是悲？是恨？还是怨？作品没有著实，任凭读者想象。
 又如《蝶恋花》：
 “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早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这首词与上面两首《望江梅》笔致略同，即写景抒情全用白描手法。从朴素自然、清新隽永、委婉深挚的语言风格来看，与李清照的词颇有几分神似。“数点雨声风约住”“桃李依依春暗度”“ 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这些句子似乎不经意写出，细细品味却蕴含了丰富的情感。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云：“风收残雨，以‘约’住二字状之，殊妙。”“桃李依依”，表面是状春色，实际是写词人春情的萌动。“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语言极富生活情趣，淡淡一问，正能引起读者的遐思。
 李煜的词之所以能收到“淡而能雅”、“似淡实美”的艺术效果，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写人（女性），以淡笔勾勒为主，极少工笔，并注重人物性情的刻画，做到形神兼备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裹残殷色可，杯深渐被香醪宛。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朗唾。”（《一斛珠》）
 花间词人描写女子，多用工笔，语言精致，且泛泛而谈者居多，人物缺乏活力。最能代表花间鼻祖温庭筠香软词风的《菩萨蛮·小山重叠》就突出地体现了这一特点。全词静态地描写了闺中少妇起床梳妆的细节，通过“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等华丽精工的语言，刻画出深闺美人的雍容华贵和空虚的内心世界。读后难免有过“腻”和缺乏生气之嫌。潘慎评点：该词说“温庭筠的词好像屏风上的金鹧鸪，看上去金碧辉煌实则缺乏生命的活力。”李煜的《一斛珠》则颇见异趣。虽然个别细节也描写的精致缜密，如赴宴和撒娇的细节，但笔法灵动多趣。该词总体来说是以白描为主，像化妆、出场、唱歌的过程，只一笔带过，不加贲饰。另外，用词轻重适度。如化妆用“轻注”，出场用“微露”，唱歌用“暂引”，入卧室撒娇用“斜凭”、“烂嚼”、“笑”、“唾”，一点即过，力避“浓妆艳抹”、“挠首弄姿”。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位充满青春活力、富有生活情趣、娇态可爱的多情女子，与欧阳修笔下的美女颇相类似。
 如果说温庭筠描写的是闺中怨妇，主人公难免慵懒空虚，而李煜笔下的怨妇却大相径庭：
 “云鬓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岫攒。斜抚香腮春笋嫩，为谁和泪倚阑干？”（《捣练子令》）
 这首词描写怨妇的“云鬓”、“晚妆”、“带恨眉儿”，只分别着一“乱”、“残”、“恨”来形容，、简洁自如，个性鲜明。物别结尾“斜托香腮春笋嫩，为谁和泪倚阑干？”两句，因介入了词人的思想情感，使人顿生“胭脂泪，留人醉”的怜惜之情。这种“至柔至美”是在温词中难以见到的。
 2、写景，笔法简略，极少渲染，寥寥数笔就能勾画一个鲜明的意象
 情景妙合是李煜词的一个显著特点。词人往往将自己内心强烈的情感投射在自然景物当中，产生“景中情”、“情中景”的效果。如“林花谢了，太勿勿”（《乌夜啼》）两句，写景写情，伤春伤人已浑不可分，它形象地写出了林林总总的春红，纷纷凋零，匆匆落地的形态和速度，又传神地表达出词人当时惊愕、伤感的心情：春红经不起朝风夕雨的摧残，而凋谢枝头，人何以堪？我们似乎听到了词人在叹息。
 李煜还善于用象征性的景物抒发人物特定环境下的心情。如“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乌夜啼》）。在人们眼里，“梧桐”是孤独、凄苦的象征。李清照在《声声慢》中写道：“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易安以“梧桐”自比，巧妙地写出了自己孤零，失落的心境。李煜在这里，以寂寞之梧桐，暗指孤独寂寞之人，以小院重门锁住一院秋色，象征自己囚禁之处境。形象、贴切、意象凄幽，残月当照下的“孤人”徘徊忧郁，顾影自怜，引首叹息之状活立纸上。
 李煜后期词，惯用以乐景写哀的手法。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牵幕，惆怅幕烟垂。”
 “门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柳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这首《临江仙》，作于城破前的开宝八年（975）初夏之际，词中几处用了以乐写哀的手法，反衬词人身处围城的孤寂、忧郁与无奈。词的一开头就描写了一幅与词人心境极不协调的情景。“无可奈何花落去”当是痛不可言，而粉蝶偏要上下翻飞，嬉戏弄乐，“凤凰儿”是精美之“景”，词人对此也只能频添几分凄意。像这种以乐写哀的句子还大量存在于其他词中，不过形式不同而已。有的是以眼前之景衬哀。如这首《临江仙》中的例子，还有“春花秋月何时了”“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虞美人》）均属此类。“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望江南》、“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等描写，则是以昔盛衬今衰。
 要特别提到的是，李煜很多词中都写到了月亮，这是品读时不可忽略的。月亮是无知无生之物，千古万世恒存于宇宙之中。它一旦与人的情感联结起来的时候，月之阴晴圆缺则对应了人间的悲欢离合。写进词中，则成了词人内心观照的产物、读者审美的意象。如果说“花明月暗笼轻雾（《菩萨蜜》）”，“待踏马蹄清月夜”中的“月亮”，象征的是花好月圆。那么后期词中的“无言独上高楼，月如钩。” （《乌夜啼》）“子规啼月小楼西”（《临江仙》）“晓月堕，宿云微”（《喜迁莺》）“想得玉楼遥殿影，空照秦淮。” （《喜迁莺》）“笛在月明楼”“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等句子中的“月亮”，诉说的则是人间的离愁别恨。
 3、润色：浓淡、深浅，巧妙搭配，天然和谐
 李煜作为一个兼通书画，具有深厚的艺术修养的词人，自然会将“词中有画”作为自己的艺术追求。“花明月暗笼轻雾”，是词人描写幽期密约的佳句。“明”、“暗”、“轻”，“明暗、浓浓……以天然的和谐作用于主体的感官。创设了一种神秘、朦胧的美。
 李煜还尤其注重整首词的和谐完美。《玉楼春·晚妆初了》，上片从视听的角度极状歌舞饮乐场面的热烈，而煞拍竟出人意料地以“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月夜”的疏闲之笔极力加以冲淡，使色彩浓淡相宜，恰到好处地满足了读者的审美情趣。林小红评说：“其潇洒飘逸、倜傥风流，绝非‘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可比。如果改‘休放’为‘好放’，以‘归时好放烛花红’完篇，一字之差，点金成铁。”行家之言，可谓一语中的。
 李煜不管写什么内容，均十分注重审美效果。写歌女，闻不到脂粉味，如《一斛珠》。写“苦”，感受不到凝重味，如“千里江山寒色远”。词人写离愁暗恨，而又极力渲染画面。“寒色”后缀一个“远”字，笔致疏放，意境清丽，宛如一幅淡墨山水画。又如同是写离情的《清平乐》。词中以落梅作前景：“砌下落梅如雪乱”，使画面纯净洁白，意象鲜明，增强了美感。写“喜”也不觉过“烈”，如前面提到的《玉楼春》。总之，词人追求的是一种天然的和谐。这也是读李煜作品爱不释手的主要原因。
 4、设喻新颖，形象、贴切，富有个性
 在李煜后期词中，修辞用的最多的是比喻。这些比喻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极富创意。妙在将看不到，摸不着的情感，写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被叹为“千古绝唱”的“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的佳句，用了九个字，就将内在的情感妙化为了外观的形象。通过比喻，愁之千丝万缕，不仅可见而且可感。再加上后一句“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的补充，又使“离愁”变成了可以品尝之物。真可谓想人之所未想，道人之所未道。若没有真切的生活体验和高超的艺术功力。是难以写出这种咸酸之外的“滋味”的。
 词人的高妙之处还在于，他能依据自己情绪反应的强弱来合理设喻。李煜绝命前，生命愈感落空，其心境已远非“剪不断，理还乱”可比了。于是将心中的痛恨化一发不可收拾的江河之流水。“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就是这一种情感的形象化。将“愁”之无边无际，无终无止，喻之为浩浩荡荡的流水，富有动感，鲜明形象。因此，后代词人如柳永、李清照从“愁”像一种液体，能流动这一特征中获得启示，将以水喻愁的句子写进了自己的作品。模仿的痕迹隐约可见，足见李煜的比喻对后人的影响力。
 5、李煜的词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讲求韵律美
 他的词平仄交替，抑扬有致，音韵俱佳，易读易记。如“故国梦重归，觉来双垂泪”（《子夜歌》）“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舟。” （《长相思》）每一首都是这样婉转自然、和谐悦耳，如“风能吹之，水能化之”，然非“妙于音律”者而不能为也！
 梅尧臣说“做诗无今古，惟造平淡难”。李煜用“生命”和“血”写成的一首首“平淡之极”，然而又是“绚烂之极”的杰作。不正是情到真处的自然结晶吗？因为“真情”，所以他的词永葆生机和活力；因为“平淡”，所以他的词时时泛发出天然的芬芳。
 本文仅从李煜词体现其个性的任情率真，表达内容的气象开朗和展示出其艺术审美角度的淡而能雅三个方面作了一些粗浅的分析和论述，这远远不能代表他的全部，由于本人文学理论涵养的不足，还不能结合李煜的身世、个性、爱好、理想目标对其作品做较全面、深入的分析。因此更进一步把握李煜词的独特文学艺术价值，是值得文学理论工作者继续探讨和研究的课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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