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这种研究典范的主要倡导者之一，Victor Ricciardi的系列行为金融学和金融法著述无疑为我们的深入研究准备了前提。他研究了个体、金融专家、商人和投资者在证券市场所表现出的认知因素及情绪问题。这种研究利用交叉学科知识背景和风险认知心理学理论，分析了相对于不同类型的金融服务和投资产品而言，投资者是如何处理信息，如何决策，以及影响个体风险认知的那些不同行为金融学理论和观念。

与风险／效益的观察图式相比，风险／文化倾向于一种“弱建构论”儿的立场，即把风险看成是主观要素与客观因素相结合的产物。在此前提下，无论是金融危机还是金融风险的讨论，都必须借助社会与文化这种媒介才能予以了解，否则就无法理解它们的客观危害或者威胁。毕竟，生活在金融市场之中的群体并不全然是那些作出中立判断的金融专家们，还有无数的金融投资者、商人、消费者等在其中起作用，因而考察后者金融决策的整个过程，不仅可以弥补专家们分析的不足，而且更有利于客观、全面地分析和判断影响金融危机或者金融风险的决定力量。

立足于这种考量，在法律研讨中，金融风险的定量分析中融合了相关的定性风险分析（如认识问题和情绪因素）的影响。在微观层面，他们承认，决策者本身才是一个理解风险本质的面向，因而金融与投资风险是一种境域式的、多维度的判断和决策过程。比如，有学者研究了公司为何误导股票市场投资者（并造成其它社会危害）的一种行为理论，并提出了法律该如何面对的一些重要见解。

四、一点简单引申

归结上述三种观察图式，可得出两点结论。1)尽管每次危机要导致新一轮的监管，但为何危机一再复发，难以遏制？关键原因是，无论怎样监管，并不存在绝对安全之策，安全只是某种人为建构；即便当下的监管有效，但事实证明，这种监管在未来也会产生无法预料的新风险。2)人们总喜欢在危机之后才关心安全，主要可能是，危机发生前，他们是用风险／效益的观察图式来看待现实问题的。事实上，他们不如此也不行，因为金融市场的法则也是要追求效益（利润）最大化，否则便会遭到淘汰。

当然，这里所指的都是些一般情形，并没有指出特定场合或背景中，这种观察图式具体起到怎样的限定作用，尤其是在当下中国，何种观察图式有利于破除危机观察中美国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支配。

分析国内主流文献，法律人对中国语境中的危机观察有两种倾向值得警惕：一是过度地讨论美国的次贷危机，很少详细、系统地分析中国是否存在危机，以及即使存在危机，我们该如何去面对；二是即便讨论了危机的若干情形，也不自觉地套用美国的现实与经验来分析当下中国的问题。笔者的态度很明朗，这种过滥的研究不仅有可能遮蔽一些真正的问题，还可能将一些没有经过反省的思考直接搬用进来，产生错误导向。再者，两种倾向源于这种观察，即在全球化经济时代，中国的金融市场不可避免地受到美国次贷危机的影响，因而他们的危机也将是我们正要来临的或者面对的危机，只要搞清楚了美国也就自然摸清了中国，因为我们无疑如今在各个层面都极力效仿着美国的做法。可以说，这种观念不仅不是极个别现象，而且很大程度上成了当前一种主流形态。

笔者认为，上述观念有很大的危险性。且不说它受到危机／全球化这一狭隘观察（区分）的支配，还抛弃了“本土资源”这个现实基础（因为当使用危机／全球化这一区分时，意味着“地方性”在观察中就是不可见的）。全球化的观察盲点致使法律人看不到这种观察仅仅是危机这一社会事件观察中的一个面向而已，而忽视其他的可能观察路径，如危机／风险这一区分，以及因风险面向而来的风险／文化这一观察图式在当下中国语境中的指引力。

的确，无论是在文化层面，还是在吉尔茨的“地方性知识”意义上，我们都无法否认，美国与中国是处于不同的社会与文化背景中的两种形态的国家。两国的政治、经济、法律和文化等方面都表现出极大的差异，因而即便是在存有危机的情形下，两种背景下所观察到的内容都应有所不同，而不能等同或者混同，否则的话，危机应对之中，张冠李戴、混为一谈的做法将贻害无穷。具体论述如下。

第一，美国是一个成熟的金融市场国家，金融产品丰富，可以任意选择，风险大；我们只是一个欠发达的、刚起步的金融市场，金融产品很少，选择余地小，风险小。所以，金融危机对两个国家的意义并不相同：美国的关注点是如何监管复杂的金融风险不至于产生危机；而我们的关注点则是要完善金融产权和金融契约，尤其是在农民占绝大多数和民营经济逐渐壮大的情形下，如何借助法律设计来培育农村和民间性的金融市场，发展适合它们的金融产品。

第二，随着中国逐渐由传统社会转变为一个复杂的功能分化社会，家庭、血缘关系为纽带所建构的、“个体信任”为基础的道德习俗的瓦解，法律应如何发展出超越这种个人关系网络的委托一代理关系的控制机制，这是保障金融市场发展，避免危机的前提；并且如何建立一种金融产品的信用评级机构（发展社会中间层）和资本市场信息公开（金融信息监管）机制也是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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