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的《小姐你早》探讨的也是社会转型时期中年人的情感问题以及处于特定社会层面的家庭婚恋现实。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国家粮食储备研究所副研究员戚润物在突然面对丈夫的背弃时，感到震惊、痛苦，甚至面临着精神的崩溃。但与段莉娜不同的是，戚润物选择的不是以弱智的儿子为要挟而纠缠不休以此来挽救婚姻，而是努力改造过去那个太书生气，活得太懵懂，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的旧我，联合另外两个同样受过男人伤害的女人李开玲和艾月精心策划，共谋了一出打击负心汉王自力，使其“人财两空”的游戏，以“小姐敢对先生说不，五千年封建男权意识受到巨大挑战”为故事画上了句号。真可谓是一次现代“娜拉”们的近乎疯狂的“突围”。不同于《来来往往》的是，作品在对女性角色内心的开掘上给予了更多的关照。《小姐你早》更强调描写女性在知识、经济及品格上的自立自主，更多地融进了对女性地位的反思和女性意识的反省。池莉敏锐的直觉感受到了，处于商品经济和竞争机制社会中的现代女性，似乎越来越少那种古典式的充满诗意的相互依附相互背负的忘我痴情了，而是不断发展、强调个性独立与价值观念的特立独行，她们已经可以走出家庭，独立于社会，她们已经拥有完全不必依赖男人，包括精神在内的真正的独立。

或许，池莉深知仅仅“突围”是不够的，于是，她又以《口红》见证了一幕幕“中国女性在千古封建文化阴影之下向着现代文明的拼死挣扎”。主人公江晓歌的独立奋斗的女性精神，以及面对生活创痛、精神压力时的冷静承受，比之以往寻求自我价值的女性背负事业或家庭十字架的沉重，显然是一种新质。它意味着女性在更大程度上的独立，真正找到了自我，也找到了与男性平等地参与生活、参与竞争，实现了女性自我价值的思考方式和行为方式。

在池莉的近作《所以》中，更体现了女性意识的张扬。池莉用她最擅长的“残酷”手法，讲述了一个知识女性成长的生命历程，“这是一部反映女性生命体验和个人内在自我成长之作。”池莉说，她首先设计了一个容易进入的阅读情景：主人公叶紫的错误出生，母亲对她超乎常理的“管教”，她与这个家庭的格格不入，抱怨、指责、压抑，让她必须快快逃离开家庭。于是，她早恋，并且早婚了。在小说中，池莉融合了当代生活中的种种因素，在近四十年的政治与社会的历史变迁中，让一位知识女性进行着追求自由、追求生存尊严的人生之旅。至情至性的叶紫，从幼稚到成熟的过程中，充满了否定、疑问和矛盾，也充满了错误、失败和沮丧，在收获着人生经验和教训的同时，始终维护着自己做人的自由和尊严，坚持着自己的人生选择，在与社会、家庭，与亲情、爱情，与亲人、男人，与同事和朋友错综复杂的关系中，不断地寻找着自己存在的价值。

回首池莉的小说创作，她笔下的女性艰难地在“此岸”——现实人生与“彼岸”——理想人生之间跋涉、苦渡、艰难地对抗、解构乃至颠覆着男性霸权文化，经历着成长的磨难。在“新写实”时期，池莉的作品并没有明确地认识到女性的地位、权力，是站在男性权力话语的立场上来表达和关注生活。到了上世纪90年代后半期，池莉开始在她的作品中张扬女性主义意识。这一阶段她笔下的女性与男性一样平等地拥有自己的事业，具备一定的知识和经济基础，并开始对男性说“不”。新世纪以后，池莉已经认识到，自立自主是女人最可贵的人格特征，是所有女性获得自身价值的基本前提。历史负载在女人身上的依附应属于过去，而不应属于现在和将来。女性有权反叛或否定一切不合理的文化，并改变这种文化所给予的不公正待遇。但是，探索中的池莉还没有向我们描绘出一幅双性和谐的理想图景：男女相互尊重而非敌视，相互理解而非隔阂，相互合作而非斗争，各自独立又互为补充。这的确是值得期待的。

袁丹，女，三峡大学科技学院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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